淄水泱泱（长篇小说）39

陈殷山

淄水泱泱 第十章（二） 那男人挣扎着想坐起来，田文超赶紧劝道：“别起来啦，躺着吧。” “他爹，这是田先生，河西镇李掌柜让他来看咱们，送来好些粮食，咱这一时半会儿的饿不死啦。”周氏笑着对男人说道。 男人咳嗽了两声，连忙举起双手作揖，说道：“哎呀，谢谢好心的李掌柜，真是大善人啊，也谢谢田先生这么热的天送来这救命的粮食，俺因这腿伤啥也不能干，眼看着没吃的要断顿了，现在就是指望孩子他娘去挖点野菜充充饥困，娘俩跟着俺受老罪啦，唉——”男人长吁一口气，有些哽咽的说不下去。 “这年头四邻八舍的都穷，有时连野菜都挖不着，前些天他兄弟送来一些地瓜叶吃了好几天。唉，连点盐都买不起。”周氏抹了一下发红的眼睛，尽量不让泪水流出来。 “汤无盐不如水，人无钱不如鬼啊。”那男人叹道。 “别着急，会慢慢好起来的，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哪能好的那么快，沉住气吧。”田文超劝说着，宽慰着他们夫妇俩。 “是呀，他爹，听田先生的话，不用着急上火，你会慢慢好起来的。”周氏说着将小石头从身后拉过来：“看，这就是俺那儿，小石头。” 那男人听后眼神一亮，侧着头看着小石头，端详片刻后夸奖道：“吆，这孩子长得出息，正头正脑的个子又高，是个好后生。” 周氏对着小石头说：“这是你继父，快叫爹。” 小石头赶紧躲到母亲身后，避而不语。 “别难为孩子啦，快给他俩弄口饭吧。”那男人说着又咳嗽了几声。 “不用不用，俺俩带着窝头呢。”田文超说着让石头去车上拿饭来。小石头一会儿用笼布兜来七八个玉米面窝头，还有几块疙瘩咸菜和两头大蒜，他对周氏说：“娘，你别揍饭了，你们吃这窝头，棒槌面的可香啦。” “那哪成，不行，俺们吃了，你们吃啥？” 田文超看着这家人穷的这样，肯定是隔三差五的没粮食吃，于是跟着说道：“俺俩个在路上吃了点，现在也不饿，这都大晌午了，你们肯定饥困啦，快尝尝这窝头，夜来后晌刚蒸的挺新鲜。” 那孩儿看见有吃的伸手来要，小石头赶紧掰一小块窝头递给他，孩儿接过就往嘴里塞去，周氏赶忙拦住后对小石头说：“你弟弟还小，牙还没长出来呐，不能给他吃。”田文超说：“唉，看这孩子饿得这么瘦。” 周氏抱起孩儿转过身来对田文超说：“不瞒先生，让你笑话了，俺都多少日子没见过棒槌面啦，最近连地瓜干都没了，现在就是吃点野菜、地瓜叶将就着过。” “唉，可怜，俺们有的吃，让这个大兄弟也快吃吧。”田文超说着便拿着两个窝头外加一头蒜递给炕上的男人，那男人激动而惶恐的接过窝头和大蒜，竟然喜极而泣，颤抖着肩膀说道：“唉，大半年都没捞着吃瓣蒜了，你这让俺说啥好呢。”说完拿着窝头的双手又作起揖来。 “吃吧，别难过啦，这样对你身子不好。”周氏劝道。 田文超见那男人吃开了窝头，便叫周氏来到外屋和她说：“咋听着你男人老是咳嗽？” “春上染了风寒，一直没好利索，这不伤着腿后就没找郎中看，寻思着靠靠就好了，时好时坏的就这么一直拖着，唉，再说哪有钱看病呀。”周氏皱着眉头回道。 “还是找个郎中来看看，别小病拖成大病。”田文超接着话语一转说道：“这次来是有个天大的喜事要和大妹子说。” 周氏一愣，神色迷惑地问道：“喜事？俺这倒霉的人家还会有啥喜事？” “可不能这么说，你现在是福气临门，喜从天降喽。”田文超说着从斜挎的粗布兜里掏出一包碎银递给周氏：“这是东家太太让俺交给你的。” 周氏见是银子，吃了一惊：“啊！这是干啥呀？”她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感觉有些不对劲，因而恐慌起来。 小石头见娘害怕的样子，笑着说：“娘，田先生给你，你就拿着。” “这是为啥，为啥呀？又是粮食又是银子的，俺害怕，俺可不要。”周氏脸色紧张，后退着摇摆着双手。 “哈哈……这可吓着你娘啦。”田文超对着小石头说，他转过头来又对周氏说道：“大妹子，是这么回事，东家太太喜欢兰草，要收她当闺女，让俺俩来送个口信。” “啊！”周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切地问道：“先生说啥？太太要收兰草当闺女？” “是，是呀娘。”石头高兴地说。 “哎呀呀……”周氏双手捂着脸原地转了两圈，突然冲着田文超扑通一声跪下：“谢、谢谢房东太太，谢谢李大掌柜……谢谢老天爷呀……”周氏忙不迭地作揖磕头，田文超慌忙搀扶：“使不得，使不得，快起来……”小石头也慌忙过来搀扶起娘来。 “咋会是真的？盘柱呀，咱祖坟上冒青烟啦……盘柱呀，呜呜……你瞑目吧。”周氏情绪失控，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小石头扶着周氏的胳膊劝道：“娘，别哭了，让人家田先生看着不得劲，再哭人家就笑话咱们啦。” 周氏这下情绪才安定下来，苦笑着对田文超说：“让先生笑话，俺是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好了，你别在意啊。”说罢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田文超笑道：“体谅体谅，要是俺的话，听到这样的好消息，说不定会恣疯了，哈哈……” “兰草咋有这么好的福气呢，东家积善积德，救了俺那苦命的闺女，俺可咋感谢他们呢？俺也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就再给东家磕几个头吧。”说罢又要跪下，田文超慌忙阻拦道：“刚刚不是磕了嘛，行了，礼数都到啦，你的心意俺回去后会和东家说的。” “田先生，俺家这个穷样你都看到了，孩子他爹离不开人，孩子也太小，按礼节俺应该上门去道谢，可实在是走不开，如果到时候那边有啥讲究，俺可能就去不了啦，还望东家担待，先生多多照应。”周氏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 “知道了，俺会去说的，妹子放心。俺们该回去啦，看这天色，天黑前是赶不到家啦。” “是呀，四十多里地呢，恁俩快回吧，俺就不留了。”周氏心里虽对儿子不舍，但寻思到路远只好这样说。 田文超收拾着小车上的绳子等物件，周氏将小石头拉到一边叮嘱着要让兰草听话、平时要勤快，不能任性，要有眼力劲儿。这时小石头从裤腰里掏出那大把铜钱交给娘，周氏一惊，忙问：“你那来的这些钱？” 石头笑着回道：“是东家赏给俺的。”并简要地说了事情的缘由。周氏听后高兴地说：“好孩子，做人就是要做个实诚的人，才会有好报。你爹活着的时候常说是、是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嘻嘻……你长大了要做个君子。” “嗯，娘你放心，以后只要俺有口饭吃，娘就有饭吃。” “好孩子……这钱娘给你留着。”周氏摸着小石头的脑袋，看着两年未见又要分离的儿子一阵酸楚，心想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哀伤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不愿让小石头看见。 “走吧。”田文超催促着，他知道如不果断的尽快离开，他们母子如果再次哭哭啼啼、相拥而泣，他也忍受不了这种骨肉分离的痛苦场景。 在村口，周氏抱着孩儿与田文超、小石头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母子俩人表情看似平静，实则内心悲情翻滚，哀伤不已，只是为了不让对方难过而刻意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走在路上小石头两次回头向娘示意让她回去，而娘却执意地站在村口的碾盘前向这边眺望，石头面颊上挂着一串串伤心的泪珠不再回头，他受不了娘那虚弱、在曝日下孤零零的身影。 到了河岸，田文超在前面推着小车开始下坡，小石头忍不住再一次回头瞭望，似乎已看不到娘的身影，他抹了一把眼泪，咬紧牙根，向着娘站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此刻他励志做一个有出息的人；能被人看得起的人；能养活起娘的人。他希冀着有一天能和娘永远团聚在一起，他默默地下着决心，坚守一个信念就是以后一定要接娘回家。 田文超和小石头回到东宅门已是戌时，年过半百的田文超已是疲惫不堪，累的挪动不了脚步，小石头也是连累加饿没了力气，两人匆匆去饭屋吃了点剩窝头喝点凉水，便回到南屋各自歇息。 翌日一早，田文超便去堂屋和李瑞仁夫妇叙说昨天去土坡村见周氏的情况，详细描述了其见闻和过程。夫妇俩听后唏嘘不已，感叹周氏的不幸、遭遇和悲惨的命运。 于清萍说道：“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这都是个人的命，咱也帮她改变不了，只能以后尽量的接济接济。” “是呀，以后逢年过节时给她点东西，表表心意。”李瑞仁说道。 “领养兰草后咱和她娘就是干亲戚啦，哪有不帮衬的道理。”于清萍说。 田文超感动地说：“少东家和太太积善行德必有余庆，乐善好施定有回报啊。” “行善不问回报，积德自有天知。”李瑞仁回道，他又夸奖田文超说：“老田，这次本来是让别人去，可俺们合计着还是你去比较合适，代表着东家的颜面。你这把年纪推着那些东西，当天来回跑了八十多里地，不输年轻人呀。” “俺这身子骨还行，再说车上的东西也不太沉，小石头还在前面拉着，不是很累。”田文超笑呵呵地说道。 “远路无轻载，土坡村太远，当时应该套马车去。”于清萍后悔地说。 田文超随后说：“用不着马车，没觉得有多累。” “老田，你替东家张罗了不少事，每次都办得圆满，俺心里有数不会亏待你，你先去忙别的吧。”李瑞仁高兴地说。 田文超连忙说道：“少东家过奖，这都是份内的事，应该的。”说罢便退了出来。 于清萍看着田文超出了中院垂花门，感叹道：“老田的背都有点驼了，看出老了，俺嫁来的时候，记得他身子直溜溜的，那时也就三十来岁吧。” “可不嘛，俺十来岁时他来的咱家，转眼几十年啦，人呀真不过混。”李瑞仁摇着头说道。 李瑞仁说：“如今已告诉兰草娘了，那就尽快找人选个吉日领兰草进门。” “嗯，既然收了干闺女咱就把她当亲闺女待，让她住西厢房吧。” “行，夫人看着办，女孩嘛就得住西厢。”李瑞仁痛快地答应着。 于清萍看了一眼李瑞仁说：“你那事着急不？” 李瑞仁知道夫人的意思，但揣着明白装糊涂，故作不解地问道：“啥事呀？” “装啥糊涂呀？等俺领进了兰草，你就与石榴圆房。”于清萍瞅着李瑞仁说道。 “不慌、不慌，那个着啥急呀。”李瑞仁装出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 “哼哼，好饭不怕晚，你再安心地等等。”于清萍嬉笑道。 （待续 . 声明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