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美篇:31301610</p><p class="ql-block">小文:磊磊</p><p class="ql-block">美图:网络</p> <p class="ql-block">夜色像块浸了水的蓝布,带着白日里河塘的潮气,一点点往村头的树梢上爬。二狗子早揣着个玻璃罐头瓶蹲在英子家院墙外,瓶底还留着早上装过蝌蚪的水痕,三妹攥着半截蒲扇,辫梢上重新别了朵傍晚掐的野蔷薇,花瓣上的露水把她前襟洇出个小小的湿斑。英子扒完最后一口饭,碗沿沾着的鱼汤还没擦净,就手忙脚乱地往兜里塞了块锅巴——是娘特意留的,说夜里饿了能垫垫。娘在屋里隔着窗棂喊“别往河沟边钻,露水重”,她“哎”了一声,鞋底子在晒得发烫的土路上踏出一串轻快的响,裤脚扫过墙角的牵牛花,带起几片晚谢的花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萤火虫是从芦苇荡深处飞出来的,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装星星的匣子。二狗子眼尖,猫着腰往齐膝的草窠里扑,新换的粗布裤脚沾了半截苍耳也不管,捏着只亮莹莹的虫子往瓶里塞,指尖被虫尾的冷光映得透亮:“看!这个最亮!肚子里准是装了两盏灯!”罐头瓶里很快就缀满了细碎的光,有的贴着瓶壁爬,有的在中间打着转,像把天上的星星揉碎了装进去,又故意撒了把碎金。三妹把脸贴在瓶壁上,睫毛被映得忽闪忽闪的,忽然指着一只停在瓶口的萤火虫笑:“它在看我呢!像爷爷烟袋锅里的火星子,会飞的那种。”英子蹲在旁边帮着挡风,忽然发现二狗子后颈沾着片芦苇叶,三妹的蒲扇上还卡着颗白天没摘净的苍耳,风里飘着芦苇的腥气,混着二狗子刚摸过鱼的手心里的河泥味,倒比家里的薄荷香袋还要清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后来三人索性躺在晒谷场的草垛上。草垛被晒了一整天,还带着太阳的温度,英子往身下垫了片大荷叶,二狗子把罐头瓶举过头顶,萤火虫的光就在他们脸上淌来淌去,忽明忽暗的,像谁在眨眼睛。三妹数着瓶子里的亮光,数到十七就跑了调,忽然指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说:“那个像我掉的野菊,边上那颗闪悠悠的,像英子姐磨破的鞋尖。”二狗子抢过话头,手比划着讲他爹说的“牛郎织女”,说那银河是王母娘娘泼的洗脚水,说星星都是挑着担子赶路的人,走得急了,就把灯油洒了一路,“你看那几颗连成线的,准是挑着货郎担的,要不怎么总在动?”英子没说话,光看着银河在天上铺成条光带,忽然觉得那些星星真的在走,有的快有的慢,像白天村头赶集的人,三三两两的,热闹得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不知什么时候,罐头瓶里的萤火虫静了些,光却更柔和了,像娘做针线活时点的油灯。三妹的蒲扇掉在草堆里,辫梢的野蔷薇落了片花瓣在英子手背上,软乎乎的。二狗子忽然说:“我爹说,人死了就变成星星,你看那颗最暗的,是不是二奶奶?她生前就不爱说话。”英子没接话,想起早上分给三妹的锅巴,她掰了半块给二狗子,自己只留了小半;想起二狗子摸鱼时溅在她脸上的水花,凉丝丝的,带着河泥的腥气;想起三妹辫子上那朵被风吹掉的野菊,她追了两步没追上,三妹却笑说“让它去天上当星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风里的稻花香浓了些,混着草垛的干草味,还有三妹头发上野蔷薇的淡香。英子忽然觉得,晚上的星星比白天的蝉鸣还要热闹,罐头瓶里的萤火和天上的星光落进眼里,暖烘烘的,像娘往她碗里拨鱼时的温度,像二狗子溅在她脸上的水花,像三妹辫子上那朵没来得及谢的野菊。她悄悄把手里的锅巴掰成三块,递给三妹一块,塞给二狗子一块,自己含着最后一块,淀粉的甜味在舌尖慢慢化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原来热热闹闹的活着,不光在饭桌上,不光在黑夜里睁着眼睛的星星里,还在攥着萤火虫时,三个人手心里攥不住的光里,在草垛上分享的半块锅巴里,在谁也没说出口,却都懂的那句“明天还来”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