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莫高—小白学习笔记（四）

子不语

▲“如是莫高”敦煌艺术大展的门票。大展的代言是一位美丽的菩萨，来自被称为“美人窟”的第57窟。 57窟无法确定开窟时间。根据洞窟的特征，判断大致营建于初唐630年左右。（618年建国）主要两个依据：1. 洞窟形制上，属隋代“方形覆斗顶殿堂式”。2. 西壁“双层圆券龛”，是隋代流行的样式。 ▲门对着主壁西壁。（莫高窟所有窟，进门面对的是主壁西壁，主壁右侧为南壁。）隋代流行的“双层圆券龛”。 ▲重层佛龛中，塑像是一佛、二弟子、四菩萨（有一身菩萨已毁）。 ▲塑像一看就是清朝重修，在这里可以忽略。重点欣赏主室的佛龛和壁画，为初唐所绘。晚唐重修过。 ▲外层龛楣饰以火焰莲花纹，内层龛顶部绘有火焰莲花图案。色彩艳丽，线条流畅，风格奢华繁复。 ▲内龛外侧画有思惟菩萨像。思惟（意思量、思考）菩萨是中国南北朝至唐代佛教造像中的独特题材，以半跏趺坐姿、手托腮部的沉思形态为特征。是指释迦牟尼在成佛前身为悉达多太子时苦思人生哲理乃至开悟的形象。是不是看着有点妖娆？完全没有我们印象中的庄重与威严啊？即使放在今天，敢于这样刻画苦修中的释迦牟尼的人，也不多吧？在这一刻，佛性居然让位给了人性。 ▲外龛内南侧菩萨像。 ▲似乎也很美艳。 ▲“乘象入胎”这幅佛经故事画在西壁外壁北侧上部，讲的是，释迦牟尼的母亲梦见一位菩萨乘着白色大象从空中投胎而来的故事。 ▲“出家逾城”绘于西壁龛外壁南侧上部分，讲的是，作为王子的释迦牟尼在目睹了人间的生老病死后，领悟到了世间的无常，不顾父母的阻拦，在深夜偷逃出城，剃度出家，发愿拯救世人的故事。 ▲龙头，浮塑于西壁双层佛龛的外层北侧龛柱，转头回望嘶吼，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西壁北侧菩萨。在“乘象入胎”和“夜半逾城”的下方，分别画有两身菩萨，她们身体修长，足踏莲台，衣饰华贵，富丽堂皇。 ▲南壁弥勒说法图。整体布局别具匠心。弥勒佛坐于中央，两侧分别以观世音和大势至菩萨为中心的两组协侍，画面布局错落有致，人物各具神韵。弥勒佛的右侧，便是举世闻名的“美人菩萨”。“美人窟”，也由她而得名。 ▲绝世美菩萨。 <ul><li>为什么她可以成为“绝世美女”？</li><li>她美在哪里？</li></ul> 第一，肤色美（凹凸晕染法）。绘画表现美丽的肌肤？这好像不是中国绘画所擅长的（或兴趣所在）。何况敦煌大部分的人物肤色都因颜料氧化黑得有点吓人。——可奇妙的是，57窟这两点都做到了：既赋予观音等人物以美丽的肤色，又保持了1300年没有变色。 没有变色，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极偶然的原因（颜料不够临时用了不含铅的？），但画出了具有质感和美感的肌肤，却是要凭先进且过硬的绘画手法，——来自古印度的“凹凸晕染法”。 ▲凹凸晕染法，是一种源自古代印度的绘画技法，随佛教艺术传入中国并本土化发展。主要特点是：<ul><li>通过色彩渐变和对比表现立体的效果。</li></ul> 即使纯外行，我们也可以说，画中的观音菩萨和阿难，面部大部分的美丽来自晕染法。肌肤看起来润泽细嫩，吹弹可破，白里透红，眼睑和脸颊，有较淡的重叠的颜色。人物面部轮廓，不用线条勾勒只用颜色的深浅明暗对比刻画。 是不是有点类似西方油画的画法？ 看似仅仅是一个绘画的手法的引进和使用，其实，这是人们有了努力表现人本身美的愿望，这不禁让人联想到了西方“文艺复兴”，达芬奇用蒙娜丽莎的神秘微笑唤醒人性。本质是用“人”取代了“神”。可惜，星星之火，没能燎原起来。 ▲第二美—姿态美（三屈式造型）观世音等人物的形体极具美感，姿态生动而庄重。 姿态的美感同样，也是来自古印度的“三屈式造型”。“三屈式”是古印度标准女性人体美的规范，即头、胸、臀形成三道自然弯曲的“S”形曲线，表现身体的动态美感与韵律，广泛应用于雕塑、绘画及舞蹈。也是随佛教传入中国。 ▲美丽的观音，头部正面微微向右方倾斜，肩部微微向左方倾斜，同时臀部向右方略微倾斜，而双脚并齐，非常符合这种“美”的标准。 画中的她，优美地立在佛旁，目光低垂含悲悯，沉思中见温柔，用人之美来刻画佛，在这里，宗教与世俗高度融合。 ▲按照这个思路去想，还真的是，“三屈式”就是会显得女性姿态优美好看。 ▲这“公式”现在也管用啊，美女照相想好看，自己笔杆条直地立着，怎么拍也好看不了啊，不行就“三屈式造型”试试？😁再想象一下，后来朝代那些不苟言笑的之乎者也们，要是看到了这样的S形菩萨，会是什么反应？这样想，是不是感觉57窟还是挺“离经叛道”的？ ▲第三美—服饰美（沥粉贴金）观音身披白纱，头戴佛冠，身佩璎珞腕戴手镯，衣饰精致、华贵、富丽，衬托出观音的美丽形象。 这些让人眼花缭乱、金光闪闪、华美漂亮的配饰，采用了中国自己的建筑彩画工艺 ——沥粉贴金。 沥粉贴金，将胶与土粉混合成膏状物，通过特制工具（类似蛋糕裱花袋）挤出立体线条（沥粉），待干燥后涂胶贴金箔。沥粉线条高出物面，贴金后反射光线，形成浮雕般的立体效果。 ▲耳饰虽静尤动，项饰、手镯精细逼真。可以想象加上实物的光影，加上金箔的光芒，，再加上矿物质颜料的色泽，会有多美！刚刚画出来的时候，会有多美！ ▲在复制窟，看不到真正的浮雕效果，好在网上能找到图片，好在57窟作为特窟，目前还单收费开放，我们还有目睹真容的机会。 ▲这是网上找到的美人菩萨衣饰复原图。 ▲57窟开建于唐初，正是处于壁画风格由隋代的"细密精致而臻丽" ，向盛唐的“富丽灿烂”过渡时期，富丽堂皇的背后必定有先进的工艺做支撑。沥粉堆金便是之一。 千年莫高窟，既是一幅绵延千年的画卷，也是一部美学发展史，一部美术史、工艺史。 ▲南壁美人周围，画有四身菩萨，她们各具神韵，有的矜持，有的娇媚，有的若不经意。由于壁画的斑驳，容貌显得有点难看和怪异，但，我丝毫不怀疑，她们曾经一定貌美如花。 ▲阿难在美人菩萨和弥勒佛之间，有一张同样极其俊美的面孔，这是释迦牟尼的弟子阿难。他的美，丝毫不逊色美人菩萨。晕染法让他漂亮得不可方物。 ▲主壁这尊漂亮的塑像也是阿难。57窟一像、南北两画三处都把阿难画得面若冠玉（北壁变色），想必一定是窟主或者画师特别崇尚阿难吧？ 用现代人的标准看，阿难是一个堪称完美的男人：<ul><li>出身高贵，是国王的侄子，释迦牟尼的堂弟。</li><li>容貌端严、风度翩翩，被描述为“佛陀时代第一美男子”‌</li><li>性格温和谦逊，</li><li>刻苦努力，25岁时，被回乡弘法的堂兄释迦牟尼感化，皈依佛陀出家修道，从此侍佛25年。为佛十大弟子之一。</li><li>记忆力出众。现传佛经都和《论语》一样，非佛陀本人书写，而是由阿难全凭记忆记录而成。 </li></ul> 这就是为什么佛经都以“如 是我闻”开头（相当于《论 语》“子曰”）。 这就是这个大展起名“如是 莫高”的来历。<ul><li>阿难还有一个突出的优点—尊重妇女。在他的努力下，佛教才接纳了女信众。</li></ul> 所以，把集这么多优点于一身的人画得再美，也不会有人有意见吧？！凡看到塑像或壁画上，佛旁边站着的美少年，那一定是阿难。 ▲南壁—大势至菩萨。与美人菩萨相对而立，可惜已变色，看不到绝世的容颜。即便如此，只要你能定心定睛细端详，她的气质、姿态、服饰也足以让你驻足，久久不舍得离开。 ▲美人菩萨太有名了，网上随便就可以搜到很多她的临摹画。可是，每一个细看，都不是菩萨。 她们的脸上，要么带着人间的计较。 ▲要么在眉宇间，透着世俗的凶狠。 ▲这是著名画家靳尚谊的。咋感觉就是一个纯洁无瑕的小少女？ ▲那种温柔里的威严，美丽中的慈悲。个人感觉，世上唯一可“方”之物，就是我镜头里的荷花，才能类比那种脱离凡俗、居高临下的“无我”之美。 ▲不知道这是不是，菩萨都站在莲花上的原因？ ▲北壁中央 宝池莲花座阿弥陀佛说法图。 ▲手持莲花的是大势至菩萨旁边是阿难。 尽管颜料氧化让他们的肤色变成黑色，遮盖掉了他们的绝世容颜，但他们衣纹线条流畅舒展，裙裾褶皱处线条密集而不紊乱，体现唐代壁画线描的高度成熟。衣袂间残存的青绿与朱砂，是岁月没能拂去的五彩斑斓。身上的宝珠刻画极为精细，沥粉贴金+光彩夺目的矿物质颜料，无法想象出来当年会有多美。 ▲放大看，沥粉贴金的头冠和项饰。这是复制窟，根本无法复制出其原本的光芒，和千年岁月累积的气场。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有狂热的爱好者会几十次，上百次地去敦煌的原因吧？！ ▲北壁—与大势至菩萨相对，是观音菩萨和佛弟子迦叶。观音头饰和项饰也是沥粉堆金。可惜的是北壁人物面部全部变色。好在他们对面的美人菩萨，可以帮助我们想象出，他们曾经有多么美！ ▲东壁门南侧绘说法图。一佛二菩萨。 ▲虽然画面斑驳了，但肤色没有变黑，右侧的菩萨很美。 ▲东壁北侧说法图。基本上按照隋代的样式，菩提树下，佛“结跏趺坐”，扬掌说法，两旁各有一身菩萨。 ▲在莫高窟，第57窟属于中小型窟，规模、等级都不是顶级的，没有题记留下，供养人画像也都漫漶不清，但它却在充满教化、皇权、政治、功名气息的千年群窟中，独树一帜。 来到57窟的感受，与其说接受一场宗教洗礼，更是经历了一次让人震撼的审美体验。 在中国漫长的礼教社会，思想和行为被保守而刻板的礼教牢牢禁锢，这样正面肆意的表达美，就是人性觉醒的光，尽管微弱，尽管如流星划过天空，但57窟可以证明，它确实曾经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