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红色记忆·纪实文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编者按】1940 年代的桂黔边境,密林遮不住苦难,却藏得住星火。根据《中国共产党广西三江县历史》的真实脉络,以纪实文学形式还原了中共三江第一个党组织从萌芽到诞生的历程。这里有化身教书匠的身影,火塘边的密语,有侗家汉子攥紧拳头的誓言,有各族群众用沉默守护的信仰。那些在吊脚楼里秘密聚会的身影,在围剿中不曾弯折的脊梁,让革命火种在侗族聚居的土地上扎了根。这段历史,是三江党史光辉的一页,更是各族人民心向光明的见证。如今重读,星火仍在 —— 在初心滚烫处,在前行脚步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桂黔边的星火 —— 中共三江第一个</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党组织诞生纪实</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作者:强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43 年10月的桂北山区,秋意浸透侗寨的木楼。富禄乡中心校的煤油灯在夜色里摇曳,灯芯爆出细碎的火星,照亮了教室黑板上刚写就的 “还我河山” 四个大字。国文教师莫矜放下粉笔,指尖划过字痕,粉笔灰簌簌落在褪色的蓝布长衫上。窗外传来黔江的涛声,混着远处侗寨鼓楼的夜鼓,像极了他胸腔里起伏的心事。这位化名 “教书先生” 的共产党人不会想到,三个月后,就在这间弥漫着桐油味的教室里,将诞生三江县历史上第一个中共党组织 —— 桂黔边特别支部,而他与同志们播下的革命火种,终将在桂黔边境的崇山峻岭间燎原。</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风雨如晦:从 “七九” 阴霾到边区星火</b><br>1942 年的桂林,伏天的闷热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着街头巷尾的肃杀之气。7 月 9 日凌晨,环湖北路的老槐树影里突然窜出二十多个黑影,短枪上的刺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砰砰” 的砸门声撕破寂静,中共广西省工委副书记苏曼正在灯下抄写《论新阶段》,闻声左手猛地按住纸页,右手抓起桌上的煤油灯 —— 灯芯爆出的火星溅在稿纸上,他拇指划过刚抄完的段落,将最关键的几行字刻进记忆,随即把整叠文稿按进炭盆。火苗从纸角窜起时,门被撞开,特务们的皮鞋声踏碎了满室书香,空气中混着纸灰的焦味与他未散的呼吸。<br>妇女部长罗文坤正对着镜子整理衣领,密信就藏在衬里的夹层。听见撞门声,她指尖在镜沿一磕,将信抽出来撕成细条,趁特务踹开房门的瞬间,把纸絮撒进窗台上的烟灰缸 —— 那里还留着半截烟蒂,纸絮混着烟灰,像一堆不起眼的垃圾。特务粗暴地将她按在桌角,她嘴角渗出血丝,目光却扫过烟灰缸,那里已看不出任何字迹的痕迹。<br>这一夜,苏曼、罗文坤、张海萍等七位同志被捕。史称 “七九” 事件的白色恐怖,如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染黑了八桂大地的每一条街巷。<br>1943 年 1 月,玉林的爆竹声还没散尽,“一・一三” 事件的枪声就响了。南宁西乡塘的地下交通站被捣毁时,站长老周正往竹篮底层的稻草里藏《新华日报》。特务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他摸出火柴盒 —— 那是用蜡封过的防水火柴,“嚓” 地划亮,火苗在指间跳动。报纸的一角先燃起来,他将竹篮往邕江里一倾,燃烧的报纸飘在水面,像一尾尾带火的鱼,很快被浑浊的江水吞没,只剩几缕青烟融进晨雾里。<br>曾经在街头贴标语、在剧院演活报剧的党员们,一夜之间成了过街老鼠。柳州的梁林接到撤退通知时,手里还攥着刚印好的《抗日救国十大纲领》传单。他瞥见窗台上的砚台,突然将传单揉成一团,蘸着墨汁塞进墙缝 —— 墨汁浸透纸团,与青砖的颜色混在一起,再用指甲刮些墙灰盖上,掌心的油墨便成了掩护的痕迹,像抹不掉的血痕,也像刻进骨里的印记。<br>他连夜摸到柳江码头,摇船的老艄公见他长衫上沾着草屑,压低声音问:“去融县?” 梁林点头,老艄公把船往芦苇荡里撑了撑:“前晚有个穿西装的,说去看亲戚,结果被岸上的人认出来,一枪打在水里,血把半条河都染红了。” 船桨划破江面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梁林望着岸边闪过的火把,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南宁街头,他给一个卖唱的小姑娘塞了块银元,小姑娘唱着《松花江上》,眼泪打湿了破旧的月琴。<br>同批撤回融县的路璠,藏在表哥家的柴房里。柴房漏雨,他把油布裹在《党的生活》上,夜里就着偷来的马灯阅读,灯芯烧得太旺,燎到了头发,他猛地按住火苗,想起在桂林师范读书时,同学们在操场上唱《毕业歌》,路璠领唱 “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明天是社会的栋梁”,那时的月光,比柴房里的马灯光亮多了。<br>莫矜按组织指示去田东接头,走到百色渡口,发现老交通员常去的茶馆挂着 “停业整饬” 的木牌。穿短打的茶房蹲在墙角抽烟,见他摸了摸门框上的第三块砖 —— 那是接头暗号,突然往江里吐了口唾沫:“老板被拉去问话,说是跟‘赤匪’有来往,怕是回不来了。” 莫矜望着浑浊的江水发呆,江面上漂着几具无人收殓的浮尸,听说是被抓的 “嫌疑犯”,他突然想起省工委书记钱兴的嘱托:“隐蔽不是蛰伏,要在敌人视线外找生路。”<br>返回柳州郊区黄村头的日子,莫矜蜷在菜农老陈家的草棚里。老陈的儿子被抓了壮丁,儿媳天天以泪洗面,莫矜帮着浇菜时,听她念叨:“红军过贵州那年,给我们分过粮食,现在要是还有红军,哪有这么多苦日子。” 这话像颗火星,点燃了莫矜心里的想法。他翻出藏在鞋底的地图,手指划过桂黔边境的等高线 —— 那里是侗、苗、壮等民族聚居地,十年前红七军过境时,曾在富禄屯的木楼墙上写下 “打倒国民党军阀”,老乡们用黄泥抹了又偷偷刮开,如今还能看见模糊的字迹。<br>“去桂黔边!” 在柳州城郊的破庙里,莫矜向钱兴提出这个建议时,香案上的油灯忽明忽暗。钱兴捻着胡须,指节叩了叩地图上的富禄乡:“那里有个三不管地带,广西说属三江,贵州说属从江,保安团去一次要走三天山路,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磨得光滑的铜纽扣,上面刻着个极小的 “兴” 字:“见到可靠的同志,就把这个给他看。” 莫矜接过纽扣,揣进贴胸的口袋,纽扣冰凉,却烫得他心口发热。<br>扎根富禄:伪装者的教学与暗涌<br>5 月初的富禄乡,溶江与大年河在此交汇下游小镇,码头上的青石板被踩得油光锃亮。挑夫们喊着号子把盐巴扛上码头,侗族商贩蹲在竹篓旁卖酸鱼,酸笋的气味混着江水的腥气,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酵。莫矜背着褪色的蓝布包袱,包袱角露出半截线装《论语》,他操着半生不熟的桂柳话,向卖烟丝的老汉打听:“请问富禄中心校怎么走?” 老汉往街尾指了指:“找赖校长?他可是个好人,去年给寨子里的娃娃送过笔墨呢。”<br>赖宝基正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窗台上摆着半盆野菊,花瓣上还沾着晨露。他手边的藤椅扶手上,搭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磨出的毛边里,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 —— 那是当年在广西地方干部学校时,莫矜送他的毕业纪念。<br>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进来的人衣衫褴褛,裤脚还沾着泥点,却戴着副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赖宝基笔尖一顿,红笔 “啪” 地掉在桌上,墨汁在作业本上洇开个小红点。他盯着来人看了三秒,突然起身反手带上门,门闩 “咔嗒” 扣上时,他的声音压得比窗缝里的风还低:“莫矜?你这副模样…… 是从桂林一路逃来的?”<br>莫矜还没应声,他已从书架底层抽出本线装的《呐喊》,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剪报,是去年《柳州日报》上骂 “贪官刮民脂” 的短评,边缘被人用红笔圈了又圈。“上个月乡公所来催‘剿匪捐’,保长把李老栓家的耕牛都牵走了,” 赖宝基的指节敲着桌面,声音发颤,“这世道,哪有什么‘王法’?无非是官匪一家,逼得老百姓没活路。”<br>他忽然住了口,瞥见莫矜掏出来的伪造履历,纸页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赖宝基伸手接过,指尖划过 “桂林沦陷、逃难至此” 的字样,突然把履历往抽屉里一塞,从衣柜顶上翻出件半旧的灰布褂子:“换上。你这长衫在富禄太扎眼 —— 乡公所的人三天两头来晃,看见戴眼镜的外来人就盘查,跟饿狼似的。”<br>赖宝基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件半旧的灰布褂子:“换上,你的长衫太扎眼。” 他领着莫矜往教室走,路过操场时,几个光脚的孩子正在玩 “打鬼子” 的游戏,用木枪指着草人喊 “缴枪不杀”。“这里的娃娃懂事早,” 赖宝基叹了口气,“去年日本飞机炸了柳州,好多难民从江上游逃过来,娃娃们就跟着学这些。” 莫矜望着孩子们黧黑脸上的认真,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沉了许多。<br>第一堂课教《岳阳楼记》,莫矜在黑板上写 “先天下之忧而忧”,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字上,扬起细小的尘埃。坐在前排的侗族男孩石柱子突然举手:“先生,‘天下’是不是包括我们富禄?” 莫矜心头一震,笑着说:“当然,富禄是天下的一角,我们的家乡,就是天下的一部分。” 下课时,石柱子塞给他一把野草莓,红得像玛瑙:“我娘说,先生讲的道理,比寨老讲的还好听。”<br>富禄的夜晚来得早,莫矜常在灯下 “备课”,实则在《论语》的夹页里记笔记。他写 “富禄乡有保丁五人,常向商户勒索‘草鞋钱’”,又写 “大年乡苗寨有银匠杨老旺,曾给红军修过马刀,为人仗义”。江明(原名贾树福)是本地人,教算术,总在熄灯后借口讨教问题。一个雨夜,他见莫矜正抄《论持久战》,吓得手里的油灯都晃了。“怕什么?” 莫矜把油灯往他面前推了推,“这书里说,鬼子就像这油灯里的油,总有烧完的一天。”<br>江明的脸在灯光下忽明忽暗:“我表哥在柳州当学徒,说共产党专帮穷人。” 莫矜盯着他的眼睛:“你想不想帮家乡人做点事?” 那晚,两个年轻人聊到后半夜,江明说起寨子里的地主 “李剥皮”,每年收租要多刮三担谷,苗家姑娘被他抢去做丫鬟,跳江死了都没人敢管。“总有一天,这些都会变的,” 莫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就像这雨,下得再大,天也会晴。”<br>周末,江明带着莫矜去大年乡。山路泥泞,他们踩着青石板往上爬,侗族妇女背着竹篓从身边走过,用侗语唱着古老的歌谣。到大年中心校时,校长正在给孩子们讲 “岳飞抗金”,见他们来,赶紧泡上油茶。“这里缺老师,尤其是教国文的,” 校长舀着茶汤,“贵州那边的教材,好多字娃娃们都不认得。” 莫矜说:“我在桂林有几个同学,师范毕业,要是肯来……” 校长眼睛一亮:“只要肯教娃娃们爱国,啥来头我都敢收!”<br>回程时路过八洛寨,傅岳嵩的父亲在河边打鱼,见他们来,拉着往家走。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傅岳嵩的妹妹抱着琵琶唱《劝世歌》,唱到 “国难当头莫惜身” 时,调子陡然转高。莫矜望着跳动的火苗,突然觉得,这黔桂边境的山山水水,早已埋下革命的种子,只等一阵风,就能破土而出。</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星火汇聚:从融县来的 “师范生”</b><br>7 月放暑假,赖宝基把莫矜叫到办公室:“富禄中心校想升为完全小学,缺好老师,你在桂林认识人多,能不能去招几个?” 莫矜心里一阵狂喜,表面却装作犯难:“桂林沦陷后,好多老师都散了,我试试吧。” 他连夜收拾行装,江明塞给他一双草鞋:“沿江走,遇到查岗的就说去融县探亲。”<br>从富禄到融县潭头乡,水路要走三天。木船在江面上颠簸,莫矜躺在舱底,听船工唱着《叹世谣》:“官逼民反活不成,不如随船走江湖。” 路过三防镇时,岸上有保丁盘查,莫矜掏出赖宝基的信,说去融县 “请先生”,保丁见信上盖着中心校的红印,骂了句 “穷酸教书匠” 就放行了。<br>在潭头乡的竹林里,莫矜终于见到了梁林。梁林瘦了不少,颧骨突出,却眼神明亮,他从竹筒里掏出密信,上面是钱兴的字迹:“同意在桂黔边建立组织,以教育为掩护,伺机发展。” 两人坐在竹荫下,梁林掰着手指算:“莫止凡熟悉农运,曾景(曾少庆)会画画,搞宣传合适,路璠懂医术,能给老乡看病……”<br>“分批走,扮成桂林师范的毕业生,” 梁林反复叮嘱,“过富禄渡口时,对暗号‘教书换米’,对方答‘一升足矣’。” 他从怀里掏出几块银元:“这是同志们凑的盘缠,路上千万小心。” 莫矜接过银元,沉甸甸的,像揣着一团火。<br>8 月底的富禄渡口,三只木船逆流而上,在码头边抛锚。莫止凡、曾景、路伟芳跳上岸,裤脚还滴着水。莫止凡是农民出身,皮肤黝黑,背着个打补丁的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旧衣服和一本《农民识字课本》。曾景穿着蓝布学生装,戴着眼镜,像个文弱书生,实则包袱里藏着刻钢板的工具。路伟芳是唯一的女性,梳着齐耳短发,药箱里除了草药,还有几本《战时护理手册》。<br>他们按莫矜的嘱咐,径直走进富禄中心校。赖宝基正在给教室换窗纸,见三个年轻人来,笑着问:“莫先生的同学?” 曾景掏出伪造的毕业证,上面盖着 “桂林师范学校” 的红章:“我们是来投奔赖校长的,听说这里缺老师。” 赖宝基翻着毕业证,见照片上的人跟眼前的人对得上,当即领着他们去宿舍:“房间简陋,将就住,明天开始上课。”<br>夜深人静时,莫矜悄悄摸到他们房间。三双手在黑暗中紧紧相握,莫止凡的手掌布满老茧,曾景的手指沾着油墨,路伟芳的指尖带着草药香。“省工委让我们在这里扎根,” 莫矜压低声音,“先站稳脚跟,再慢慢发展。” 窗外的虫鸣里,似乎都藏着期待。<br>9 月初开学,富禄乡又来了批 “师范生”。梁林、苏健、路璠背着行囊,操着融县口音找赖宝基。梁林穿件灰布中山装,袖口磨破了边,说自己 “在桂林失业,想找个教书的营生”。赖宝基正愁大年乡缺老师,写下介绍信:“大年校长是我老同学,你们去那里,保管有饭吃。”<br>梁林三人往大年乡走,山路两旁的梯田里,侗族妇女正在插秧,见他们背着包袱,用汉话问:“去学校?” 苏健笑着点头:“教娃娃念书。” 妇女们停下手里的活,齐声喊:“好啊,我们的娃娃就盼着有先生!” 到大年中心校时,校长正对着课本发愁:“国文课本太旧,好多字都模糊了。” 梁林掏出带来的《国文读本》:“我们带了新课本,或许能用。”<br>陶保恒和陶树才被派往高安乡。那里离富禄有十几里山路,陶保恒教算术,总把题目编成抗日故事:“30 个鬼子进村,50 个村民拿着扁担反抗,打跑了 25 个,还剩几个?” 孩子们掰着手指头算,石柱子的弟弟石蛋突然喊:“剩下的 5 个,被我们用石头砸跑了!” 惹得满教室哄笑。<br>短短一个月,从融县来的 “教书先生” 们像撒在地里的种子,悄悄发了芽。梁林在大年乡办起夜校,教农民认字,用炭笔在墙上写 “抗日救国”;苏健在课余给苗家孩子治病,用草药治好老阿婆的风湿;路璠则带着学生捡废铁,说 “攒起来能造枪炮打鬼子”。富禄的曾景办起墙报,画着 “平型关大捷” 的漫画,每次更新,都围满了看热闹的老乡。</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特支成立:木楼里的红色誓言</b><br>1943 年 11 月的一个雨夜,富禄中心校的空教室里,七支火把插在墙缝里,火光映着墙上临时画的镰刀锤头。梁林站在 “党旗” 前,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根据省工委指示,中共桂黔边特别支部今天成立,直属省工委领导!”<br>没有掌声,只有七个人沉重而坚定的呼吸声,混着窗外的雨声。梁林被推选为特支书记,他的中山装袖口还沾着夜校的粉笔灰;路璠任副书记,手里攥着刚编好的《抗日歌谣集》;莫矜负责富禄党小组,怀里揣着边区民情地图;苏健、曾景、莫止凡、陶保恒站成一排,眼神里闪着火光。<br>“下设大年、富禄两个党小组,” 梁林指着地上的草图,“大年党小组由我兼任组长,负责贵州从江、黎平一带;富禄党小组由莫矜同志负责,重点在广西三江、融水发展。” 他举起拳头:“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到底!” 七只拳头紧紧握在一起,指节发白,火把的光在他们脸上跳动,像燃烧的信念。<br>特支成立后的第一件事,是绘制边区民情地图。党员们借着家访、采风的名义,走遍了八洛、梅林、丙梅等村寨。苏健在大年乡走村串户,用苗语跟老人聊天,记下 “地主李老四有枪三支,佃户十家”;莫止凡在富禄乡帮农民挑水,打听 “保长每月要收‘烟灯费’,其实是中饱私囊”;陶保恒在高安乡给猎户治伤,得知 “黎平方向有支苗族武装,首领人称杨大姐,专打保安团”。<br>这些信息都汇总到梁林手里,他在油纸背面画了张简易地图,用红笔标着地主恶霸的宅院,蓝笔标着保安团的岗哨,黄笔圈着可以联络的开明人士。“杨大姐的武装是支重要力量,” 在特支会议上,苏健提议,“可以派人去联络,共同抗日。” 梁林点头:“这事交给陶保恒,他熟悉山路,又懂医术,不容易引起怀疑。”<br>抗日宣传很快在校园里开花结果。富禄中心校的墙报换了新内容,曾景用木刻版画刻了 “台儿庄血战”,画着士兵们举着大刀冲锋,旁边配着字:“中国不会亡!” 每天放学后,石柱子都领着伙伴们在墙报前站岗,不让保丁乱涂。大年乡的学生们在路璠带领下,举着纸糊的小旗上街演讲,侗族姑娘吴彩姑用琵琶弹《大刀进行曲》,调子虽生涩,却引得挑夫们都停下脚步。<br>曾景教孩子们唱《黄河大合唱》,“风在吼,马在叫” 的歌声从教室飘出,惊飞了檐下的燕子。有次国民党乡长带着保丁来检查,听到歌声皱起眉头:“唱这些靡靡之音,想教唆娃娃造反?” 莫矜正在给学生批改作业,头也不抬地说:“校长说,练嗓子能让娃娃们读书更响亮,乡长要是不信,听听他们背书?” 他朝石柱子使个眼色,石柱子站起来就背:“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乡长没抓到把柄,骂骂咧咧地走了。<br>陶保恒去黎平联系杨大姐,走了两天山路,脚上磨出了血泡。过保安团封锁线时,他把密信藏在竹筒里,外面裹着青菜。哨兵搜查时,见他药箱里都是草药,骂了句 “江湖郎中” 就放行了。见到杨大姐时,她正在寨子里教妇女打草鞋,一身青布短装,腰间别着把短枪。“早就听说共产党抗日,” 杨大姐听完陶保恒的话,拍着桌子说,“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哪天要动手,吱一声,苗家汉子随叫随到!” 虽因局势动荡没能正式合作,但这次会面,像在黔桂边的群山中,埋下了一颗合作的种子。</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暗流涌动:暴露的危机与转移</b><br>1944 年 1 月的富禄乡,年味渐浓,家家户户开始蒸糯米打糍粑,空气中飘着甜酒的香气,却掩不住越来越重的紧张。乡公所的保丁们突然频繁出现在学校附近,穿着崭新的黑布褂子,眼神像狼一样扫过进出的师生。有天下午,保丁李四狗突然闯进教室,盯着梁林写的 “还我河山” 看了半晌,突然问:“先生这字,跟柳州墙上贴的标语有点像啊。” 梁林握着粉笔的手紧了紧,笑着说:“天下的字,总有相似的。”<br>富禄乡公所的办事员王麻子是江明的远房表哥,偷偷溜到学校找莫矜,塞给他个烤红薯:“乡长跟李剥皮合计,说你们这些外来老师‘不安分’,要查你们的底细。” 他压低声音,“李剥皮的儿子在柳州当特务,说融县跑了几个共产党,就往桂黔边躲。” 莫矜把红薯掰了一半给他:“谢了表哥,我们知道了。”<br>更大的警报来自大年乡。苏健在集市上买盐,突然被人拍了肩膀,回头一看,是融县的老乡赵老三,这人以前在国民党特务队混过。“苏先生?” 赵老三眼神闪烁,“你不是在柳州教中学吗?怎么跑到这穷山沟?” 苏健心里一沉,脸上却堆着笑:“家乡遭了灾,来亲戚家避避。” 赵老三盯着他的手:“你以前拿粉笔的手,怎么磨出茧子了?” 苏健说:“帮亲戚砍柴,练出来的。”<br>回到学校,苏健立即向梁林汇报:“我们暴露了!赵老三肯定是特务。” 特支紧急会议在大年乡的侗族木楼里召开,木楼的板壁透着风,能听见楼下火塘边老阿婆哼的歌谣。梁林把油灯往地图上凑了凑:“富禄、大年都不能待了,保安团可能随时动手。” 路璠指着融县的方向:“撤回潭头乡,那里群众基础好,还能继续工作。” 莫矜补充道:“分批走,走山路,借赶圩日分散行动,让江明和傅岳嵩安排向导。”<br>撤离比预想中更惊险。莫矜带着富禄党小组的同志,假装去高安乡 “家访”,背着学生作业往沿河下走。山路拐角突然跳出三个保安兵,端着枪喝问:“干什么的?” 莫矜把作业本递过去:“给学生送寒假作业,都是高安乡的娃娃。” 保安兵翻着本子,见上面确实有石蛋、彩姑等名字,骂了句 “穷酸” 就放行了。等走出老远,曾景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作业本上的字都被汗浸湿了。<br>梁林和苏健、路璠走的是另一条路,由苗族猎户杨老爹带路。杨老爹的儿子在大年中心校读书,总说梁先生讲的抗日故事最好听。“过了前面的界碑,就是广西地界,” 杨老爹拄着猎枪,“保安团不敢进苗寨,你们跟我走悬崖栈道,保险。” 栈道在悬崖上凿出来,仅容一人通过,下面是万丈深渊。杨老爹在前头探路,梁林他们跟着,手紧紧抠着岩壁上的石缝,冷汗把衣服都浸透了。<br>1944 年 2 月,最后一批党员撤离桂黔边。莫矜回望富禄乡的灯火,江明和傅岳嵩站在码头挥手,石柱子举着个火把,像举着颗小小的星星。这支存在仅三个月的特别支部,没能留下惊天动地的业绩,却在桂黔边境播下了不可磨灭的革命火种 —— 江明后来拉起了游击队,傅岳嵩在解放后成了三江县第一任教育局长,石柱子长大参军,在解放柳州时立了功,而那些唱着《黄河大合唱》的孩子,永远记得有群 “教书先生” 告诉他们:“国家再难,总有希望。”</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星火永续:边地的红色记忆</b></div>中共桂黔边特别支部撤销后,改组为融县特别支部,继续在柳北地区开展斗争。1944 年 4 月,梁林因积劳成疾,咳血不止,在潭头乡的草屋里躺了七天。弥留之际,他拉着路璠的手,声音轻得像羽毛:“桂黔边的群众…… 还记得我们,总有一天…… 要回去。” 路璠含泪点头,把他攥了一路的铜纽扣放在他手心 —— 那是钱兴给的信物,磨得更亮了。<br>历史没有辜负这份嘱托。1949 年秋,解放大军挺进广西,当年从富禄撤离的党员们带着游击队重返桂黔边境。江明已是指挥员,穿着军装站在富禄渡口,对岸的保安团正往船上搬物资。“打!” 他一声令下,埋伏在侗寨里的游击队员冲了出来,石柱子如今是班长,举着枪喊 “缴枪不杀”,声音跟当年在课堂上一样响亮。战斗结束后,江明特意回到富禄中心校,在当年特支成立的教室里,看到墙上还留着 “还我河山” 的刻痕,只是旁边多了孩子们用红漆写的 “共产党万岁”。<br>1951 年,三江县召开第一届各界人民代表会议,傅岳嵩作为教育界代表发言,说起 1943 年的那些 “教书先生”,台下的石柱子爹突然站起来:“我认得莫先生,他还吃过我家的酸鱼!” 全场都笑了,笑声里带着泪。<br>如今的富禄乡,溶江边建起了 “桂黔边特支纪念馆”。玻璃展柜里,莫矜那本写满民情记录的《论语》静静躺着,泛黄的纸页上,“群众是靠山” 五个字被无数人注视过,墨迹虽淡,却透着千钧之力。旁边的展柜里,放着曾景刻版画用的铁笔,笔尖还沾着黑色的油墨;路伟芳的药箱摆在角落,里面的草药早已干枯,却仿佛还能闻到当年的清香。<br>每年清明,总有老人带着孩子来这里。80 多岁的石柱子拄着拐杖,指着照片上的梁林:“这是梁先生,教我们念‘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他的孙子正在写观后感,稚嫩的笔迹写着:“那些老师,是黑夜的星星。” 纪念馆的讲解员是吴彩姑的孙女,每次讲到撤离的情节,总会说:“当年的火把灭了,但革命的火种,永远亮着。”<br>从 1943 年 11 月到 1944 年 2 月,中共桂黔边特别支部如同一颗流星,在三江的革命史上划出短暂却璀璨的光芒。它不仅是三江县第一个中共党组织,更像一粒饱满的种子,落在桂黔边境的沃土上,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那些在煤油灯下秘密宣誓的身影,那些在课堂上播撒的爱国种子,那些在山路上留下的坚定足迹,共同构成了桂黔边境最珍贵的红色记忆 —— 因为他们坚信,也终将证明,星星之火,终可燎原。</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