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日记,(七)立秋日,寻访鹿角日本战俘营旧址

随云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立秋日,寻访鹿角日本战俘营旧址</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日,是重庆连晴高温的第十八天,亦逢立秋。山城人仿佛再度置身于另一种“抗日”烽火的炙烤与淬炼之中。所幸凌晨时分,苍天垂怜,洒下几滴悲悯的泪。一场过路雨,令清晨七点的阳光不再灼目,气温回落至二十六度。我于是踏上前往鹿角的公交车,去追寻一段几被时光掩埋的尘封往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目的地是梁家边。八十多年前,此地连同鹿角乡的刘家湾,皆是关押日本战俘的营地。从1939年夏至1946年4月,这两处曾羁押近千名日本战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日恰逢赶集,街市熙攘。辗转于茶馆与人群间探问,终在南泉医院背后僻静的山湾里,寻得一座荒芜已久的古朴院落。大门紧闭,唯见门前肃立着重庆市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南泉日本战俘营(鹿角日本战俘营)。它坐东北向西南,呈两进四合院格局,穿斗式悬山顶,虽饱经风雨,却依然散发着独特韵味。八字形的高墙内,想必深锁着无数过往烟云;门前的四级石阶,曾承载多少匆匆步履,见证多少历史瞬间,已无从细数。此地早已无人值守、无人解说,甚至片纸史料难寻,与我去年在刘家湾所见战俘营遗迹如出一辙。我默然静坐于门前石阶,忆起曾在书页与网络上读到的、关于鹿角战俘营那些带着温度的文字与故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位名叫姚天福的老人回忆,当年这些身着灰色囚服的日本战俘,在外劳作遇见村民时,总会点头致意。放风时,他们不被铐镣加身,常以自制的球棒在院中打棒球,吆喝声不时可闻。“那时我们年幼,曾捡泥块掷打他们,却遭大人制止。大人们说,他们是战俘,既已认输,便不必再为难。”老人还提及,尽管这些战俘手上沾满中国人民的鲜血,却无一人被处决。羁押期间,几名病逝的战俘,亦被村民们安葬于营地背后的山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战俘中多有飞行员。当他们踏上这片曾被己方战机炸得满目疮痍的土地时,惊异地发现,迎接他们的并非报复与仇杀,而是重庆人民以德报怨的温情。一名叫秋原池田的女战俘,被单独关押于小屋。当地一位嫁入陈家后被唤作“陈二嫂”的黄维珍女士,见其孤苦,常送去蔬菜、猪油、煮鸡蛋等物。寒冬某日,陈二嫂见秋原池田蜷缩床上,瑟瑟发抖,呻吟不止,急忙入山采来草药,为她熬汤祛病,更送去一只篾编烘笼和一筐木炭,助她熬过刺骨严冬。秋原池田泪流满面:“我对不起中国人……犯下滔天大罪。谢谢你,恩人陈二嫂!”</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日本投降后,羁押于此的战俘陆续归国。1964年秋,秋原池田专程重返重庆,拜望恩人陈二嫂。临别时,她特意索要了那只曾伴她度过寒冬的篾烘笼。归国后,她常向人讲述在鹿角战俘营,正是陈二嫂的这只烘笼,温暖了她生命中最冷的冬天。如今,这只篾烘笼静静陈列于博物馆,成为中日人民友好情谊的无声见证。此后经年,常有日本民间团体远赴鹿角寻访,追忆那场战争遗下的遗憾与未断的情缘。这些穿透仇恨的温情,在历史长河中,始终闪烁着不灭的人性光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战俘营旧址已成为一枚沉静的历史坐标。它伫立于此,无声诉说着和平的来之不易。驻足这片土地,历史的回响仿佛在耳畔低语——是战争的残酷,是人性的挣扎与救赎,更是对和平永恒的呼唤。步出山湾,汗流浃背的暑热再度袭来,立秋的骤雨仿佛只是历史投下的一瞬清凉。我们铭记这段被时光掩埋的往事,不仅为不忘却战争的创痛,更是为触摸那穿透仇恨的人性微光,从中汲取前行的智慧。愿这坐标永在,警醒世人珍视当下每一刻的安宁,让篝火般的温情驱散阴霾,让战争的悲歌永不重奏于风雨如晦的人间。</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2025.08.07.</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