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从小喜欢吃清水做的冰，期待着那“一激灵”的感觉。案头上一大杯乌龙茶里也投入了冰块，杯子表面结了层薄露，水珠顺势往下爬，在红木桌面上洇出个小小的圆。想起昨夜看月亮，周围有一圈光晕，外婆说过，明天一定是个大热天！睡梦里，我穿上了小棉袄，扣子像月亮一样，是外婆亲手盘的，摸着还有温度……清晨醒来空空如也，只剩下一阵被空调吹过的凉！</p><p class="ql-block"> 人总是希望跟时间讨价还价，几天前梁文锋与微信合作，推出旧照片处理软件，非但图面可翻新，人还可以动起来。记得二十年前的某日，把与外婆一起合照的相片塞进相册，以为这样就能把那个黄昏的落日压进纸里。还顺手撕下了当日的台历夹在中间，觉得那一列告别时光的火车永远不会驶出站台。</p><p class="ql-block"> 外婆家住在江苏路“朝阳坊”，门口有个大门洞，要上四级台阶才能进入室内。台阶的上方是黑白相间的马赛克，坐在上面看落雨、发发呆，是我小时候最放松的时刻。雨水顺着门洞的顶部往下滴，在第一、二级台阶上砸出一个小坑，那时候总觉得时间就是台阶，我就是雨滴，只要雨不停总能留下一点痕迹。后来，要拓宽江苏路，把朝阳坊的房子拆了。如今每次听到雨声，耳膜上总会泛起台阶被敲打的闷响。我想，这一定不是雨水留下的音频，而是外婆家的温暖在我心里刻下了一道印。</p><p class="ql-block"> 庄子把时间比做白驹忽闪而过，还有人把时间当作泉水慢慢流淌，而我总觉得时间就是一条小狗，虽不咬人皮肉，但就咬着念想。有时候你以为它追不放，回头看看它不过是叼着你掉在地上的某段记忆，在原地打转。你向前跑它跟着，你停下来，它马上把记忆放在你的脚边。时间就在这一动一静中，在这一呼一吸间，让你知道自己还存在。</p><p class="ql-block"> 昨日去泰安路别墅底层的咖啡屋喝咖啡，一条黑色的小狗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进来一位女生，应该是小狗的主人，牠一下子兴奋了起来。没有牵绳的小狗是自由的，牠的自由不是只反映在用四只脚走路，还可以安静的坐在那里等候主人。我喝着蓝山冰拿铁，随口问服务生，西方人是否也喝冰咖啡？</p><p class="ql-block"> 一辈子总想去弄懂所有的事情，把自己填得满满当当，其实，真正的自由是让心灵腾出空间，能容得下自己所有的无知，能容得下生活中的事与愿违，能容得下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能容得下记忆中的美好过往……杯子空了才能够加冰块，加茶水，加咖啡；心如果腾出了空隙，才能够听见自己的声音。人的内心深处都藏着一个调皮的孩子，它最不听话，你想把它关进规矩的笼子，它偏要在月光里奔跑；你想记住该记住的东西，它偏要把那些无关的碎片捡起来，拼成另外一种模样。</p><p class="ql-block"> 玻璃杯里的冰乌龙茶快喝完了，洇在桌面上的圆也淡下去了。窗外的蝉鸣一阵高过一阵，像是在跟谁比着嗓子，忽然想起小时候的夏日午后，外婆切西瓜，蝉鸣和菜刀碰到案板的声音，似乎跟现在的一样，原来一切都没有消散，它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躲在时间的褶皱里。当心智放下执念，身体归于宁静，灵魂自然会识别那些熟悉的气息，像认出久别重逢的自己。</p><p class="ql-block"> 杯壁上的水珠，看似消失了，其实是化作了空气里的湿润，等待着下一个清晨，凝结成新的露珠，闪着透明的光亮落在某片叶子上，生活里的过往其实都不曾消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