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车记

二两月光

美篇号：507332381

文字/图片:二两月光

每一个拿到驾驶执照的人对于自己的学车生涯和驾校教练一定都有一段独特的回忆。我也是，前几天听到别人抱怨驾校教练怎么可怕，我也想起年轻时我在驾校学车的那段别有一番滋味的时光和丈夫飞特意为我寻来的吕教练。

2014年的深秋，我在家里产后坐月子，丈夫每天从驾校学车回来，总会抱怨教练怎么凶狠地骂人，等待又是如何的耗时。有一天飞突然兴奋地告诉我：“我观察了好几天，帮你物色了一个教练，他带的学员最少，态度也随和。”没过几天，飞就拿着报名表回来：“给你报上了，吕教练那儿目前一共就五个学员。”

第一次见吕教练已经是冬天了，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驾校场地。三十几岁的他从一辆半旧的教练车里走下来，高大壮实的身材，古铜色的皮肤，长长的睫毛下那双大而深邃的眼睛如星星般闪着光芒，黝黑的脸上满是络腮胡子。

“先坐副驾驶！”他嗓门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点无为方言的尾音，透着一股道不明的威严。

“系上安全带。”他对坐上副驾驶的我说，“今天第一次学车，我先让你体验一下学车的整套流程。”

说着他动作娴熟地开车带我体验了科目二和科目三的所有项目，并且做了详细的介绍。

很快一圈兜了下来，就轮到我自己坐上去练习踩离合器了。

“脚跟着地，脚尖抬，就像踩在棉花上试轻重。”他一边教我一边侧耳倾听我脚踩的声音。尽管吕教练循循善诱耐心指点，但并不影响我踩得很烂。估计教练是为了让我练好基本功吧，离合器我整整踩了三天，而他则百无聊赖地捧着手机，坐在副驾驶宝座上，玩了三天的手机游戏。就在我脚都快踩废了，不断腹诽的时候总算打怪兽般顺利升级了。倒车入库，侧方位停车，坡道定点停车和起步，直角转弯，曲线行驶一路练习下来，第七天时，教练便要求我参加科目二考试。

“这么快就考试？我怕!”当我战战兢兢说出我的担忧后，教练沉吟片刻告诉我:“你能行的！现在如果不考，再练几天车你就会出现高原现象平台期，总不见长进，时间久了，你自己反而会逐渐失去信心。”那几年我自己也一直在看心理学书，突然听到他说出“高原现象”这个心理学名词时信服地点头答应了，几天后我果然一次性通过了科目二考试。

科目三的练习在暑假期间，为了减少学员们等待的时间，他不惜搭上了自己的休息时间。每天早晨六点半我就在小区门口等着教练开车来接我（他住的小区离我家不远，顺便载我）去练车路段第一个练车。每次教练总是先自己示范讲解，再逐步让我实践操作。记得第一次上路，在他的吩咐下，我插入钥匙启动发动机，踩下离合器踏板，松开手刹挂入1挡……车子竟然缓缓行驶在大路上了！毕竟是第一次上路，我既激动得小心肝怦怦直跳，又紧张得握紧方向盘的手直发抖。紧张之际我不忘安慰自己：好在无敌的教练在副驾驶坐镇呢，安全感十足!这样想着，在看右边后视镜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顺便偷偷瞄了一眼教练，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天哪!我才第一次开车上路啊!他怎么竟然掏出个手机继续玩起游戏来了呢？这教练太不靠谱，我心里恨恨地嘀咕一番生无可恋之际只能启动“防御模式”。还能怎么样，为了自己的小命，只能靠自己了，全身心投入，好好练车吧。

可是对于一个菜鸟中的菜鸟，无论我怎么专心怎么努力，学车的过程中终究是惊险万分的。有次迎面有一辆车子超车后飞速地开来，我的前方一个骑三轮车的老爷子，又慢悠悠地晃在路中间。面对如此复杂的路况，我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僵了，直盼着教练能给我点提示，可是他正气定神闲地坐在副驾驶上低头专注地玩他的手机游戏呢，手指还在屏幕上飞快地点着。哎，指望不上教练了，那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大脑经过高速运转后直接宣布罢工，完了，小命不保了！我正绝望中，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突然传来，车子被教练一脚急刹车踩停，老爷爷慢悠悠地继续骑着三轮车往前驶去，我前方的车呼啸着擦肩而过。

“你要学会冷静地判断和思考。”他停下手机游戏，抬起头认真地对我说，“开车的时候，遇见前方情况复杂，你就减速再减速，不行就停下来多等一两分钟。”

教练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那些车子已经过去，老爷爷也骑着三轮车去向远方，刚刚还复杂万分的路面情况已经完全消失了。“继续!”教练在我瞠目结舌之际，淡淡地一声令下，我顶礼膜拜地发动车子，他则继续低头玩游戏了。我至今还时常在想，教练是怎么做到既玩游戏又明察秋毫的呢？而他的玩游戏究竟是因为自己贪玩，还是为了放手让学员独立思考，自主判断，不依赖他呢？不管怎么说，在我心里，他的循循善诱和由扶到放的教学方法，比那些全程唠叨呵斥乃至辱骂，导致学员习得性无助的教练高明的多了。

还有一次，前面一辆装满货物的大货车一直慢悠悠地开在我左前方车道上。停下来等红灯时，我实在嫌那大货车总挡在我前方烦，盯着绿灯上跳动的秒数时，还有五秒才红灯，如果此刻加速过了这个路口，就可以甩掉这讨厌的大货车了。

这么想着，我忍不住转头说：“教练，我想闯过去!”

“你想死！”他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嗓门第一次高起来：“记着，宁等三分，不抢一秒，这不是规矩，是保命！”

那声呵斥震得我耳朵嗡嗡响，可后来每次经过路口时，我总会想起他瞪圆的眼睛，脚下的刹车就踩得更稳了。

科目三第一次考试挂科是因为直线行驶时路上挡了一辆电瓶车，我本来心理素质就差，握紧方向盘的手开始疯狂地抖动。补考那天，吕教练比我还早到考场。等我考试时，他直接开着车子在前方五十米处一路开道，扫清沿途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特别是直线行驶那段路，特意拦着一辆准备横穿马路的电瓶车，点头哈腰地恳求人家：“麻烦您稍等片刻，此刻在驾照考试。”等我终于拿着合格单跑出来时，正看见他站在阳光下，一边冲着我笑，一边拍了拍我老公的肩说：“兄弟，你老婆总算出师了！”

这些年来，偶尔想起学车经历，对吕教练总是满满的敬意和感激之情。那年学车，他教给我的，远不止方向盘与离合器的分寸，更是“宁等三分，不抢一秒”的生命哲学。他教我们懂得敬畏、学会等待，更将一份沉稳与善意烙进我们行进的姿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