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屠门（五、收网）

南飞雁（周钟亮）

专案组的机器瞬间轰鸣至最高转速。刑侦的利刃，终于淬上了目标的寒光。海量的数据在屏幕上飞速流淌、碰撞、关联。无形的电子轨迹，被一一精准捕捉、串联。很快，两条关键的脉络浮出水面：李代九的堂兄在西郊镇某村租房，他的张姓外甥也在同村另一户落脚。邻居证实，房西小张有个舅舅前段时间常来留宿，但这几天没见踪影。其体貌特征与“6.23”案件疑犯乙高度吻合。

西郊镇，成了新的战场。二十多名经验丰富的刑警，像水滴渗入沙土，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这个城郊村落。白天，他们或是化身走街串巷的小商贩；或是拉着板车在村道逡巡，吆喝着收旧货。草帽下，是一双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夜晚，蚊虫肆虐的草丛、废弃的窝棚、租屋的暗影里，侦察员们忍受着闷热和叮咬，像潜伏的猎豹，屏息凝神，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煎熬的蹲守持续了一周多。一天清晨，薄雾尚未散尽，高悬的启明星在微明的天际忽闪着，仿佛在对伏击的民警眨着眼睛。

陈为民眼瞅着天色渐亮，正拍打着被蚊虫咬得红肿发痒的下肢，准备起身活动一下麻木的双腿。突然，目标租户的门开了！一个穿着廉价T恤、身材削瘦、皮肤黝黑的男青年，和一对男女走了出来。附近伏击的刑警心头都是一紧：这男青年眉眼间有些像李代九，但怎么变得如此黑瘦？几乎判若两人！就在一丝犹豫掠过众人心头的刹那，领队陈为民通过对讲机果断下令：“目标出现！一组、二组，交替跟上！保持距离！注意观察！”

三十分钟后，目标三人走进了湖洲镇一处喧闹的建筑工地。

消息和疑点迅速反馈到指挥部。专案组长盯着桌上李代九入狱时的照片，眉头紧锁，“黑瘦？判若两人……” 沉吟片刻，他立刻下令：立即调派正面接触过李代九的太湖派出所民警，火速赶往湖洲辨认；湖洲派出所抽调精干警力前往支援，听从陈为民指挥，加强对目标所在工地的全方位监控；交警部门在工地周边主要路口设卡，严查可疑车辆……

湖洲某工地附近，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便衣民警看似随意地散落在四周，神经却紧绷如弦。

中午11点35分，当李代九等三名民工走出工地，懒洋洋地朝附近一家油腻腻的小饭店走去时，领队陈为民沉稳的声音通过对讲机响起：“目标一行三人已出工地，正前往‘老刘快餐店’。各哨位注意，立即向饭店靠拢，准备行动！重复，准备行动！”

太湖所赶来支援的副所长朱峰，虽然个子不高，但爆发力惊人，在警校时便是年级擒拿格斗冠军。从警以来屡破大案要案，成绩斐然，年纪轻轻便担此重任。此刻，他已率先进入小饭店，佯装看菜单，眼角的余光却如同鹰隼般死死锁定着工地出口方向。当李代九等三人走近饭店门口时，朱峰的心猛地一缩——**没错！就是那双眼睛！** 尽管瘦脱了相，肤色黝黑，但那眼神深处的阴鸷和那略带拖沓的步态，像烙印一样早已刻在他的记忆深处。

李代九一只脚刚踏进饭店油腻的门槛，朱峰如同离弦之箭，一个迅猛标准的擒拿动作，闪电般将李代九牢牢按倒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其余便衣民警如同猛虎下山，一拥而上，冰冷的钢铐瞬间锁死了李代九的双腕！惊叫声、碗筷落地的碎裂声响成一片。其他民工惊恐地后退。被数名便衣死死摁在地上的李代九，脸紧贴着肮脏的地面，竟没有挣扎，只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认命：

“想不到……这么快……” 他闭上眼，不再动弹。

市公安局审讯室。惨白的强光灯打在李代九脸上，更显出他脸颊的深陷和病态的苍白。昔日牢狱里养出的那点匪气荡然无存，只剩下深重的倦怠和一种奇异的平静。他耷拉着脑袋，仰靠在冰冷的审讯椅上，眼皮半阖。当审讯民警在他对面坐下时，他竟先开了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我知道……早晚有这天。”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只是没想到……就做了这一票……这么快……”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都说了吧……那一家四口，是我和张万民干的。”

张万民，河南济源人，牢里结识的“生死之交”。在监狱那堵高墙里，两人对着铁窗外的残月发过毒誓：出去后要干几票“大的”，弄够快活钱。张万民出狱后，先去吉林长春看了改嫁的母亲，便如约来到江南市。仅仅一天后，那个狂暴的雨夜，两双沾满罪恶的手，就撕碎了102室的安宁。血案当夜，张万民便如鬼魅般登上了西去的火车，分手时，丢给李代九一个秣陵市牢友家的地址。

消息被严格封锁。三支精锐追捕小组如同离弦之箭，射向长春、济源和秣陵。省厅分管刑侦的领导亲临秣陵市公安局坐镇指挥。目标最终锁定在一处结构复杂的老旧居民楼内。为确保万无一失，秣陵特警在沉沉夜色中完成了秘密合围。黑暗中的等待漫长而煎熬。

第二天上午，秣陵市某区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阳光透过积尘的窗户，在昏暗的楼道里投下斑驳的光柱。一户人家的门内，隐隐传出谈话声。突然，“哐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厚重的房门被巨大的力量猛地踹开！木屑飞溅！屋内，一个唾沫横飞正讲述着什么的男人惊愕地回头——正是张万民！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数名在此伏击已久的特警，如同猛虎下山般扑来，将他死死摁在地上，冰冷的手铐瞬间锁死了他的手腕。

刚刚还眉飞色舞的张万民，眼中最后一丝光亮熄灭，蒙上了绝望的死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