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著春秋 润物细无声

铎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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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文：《杜甫草堂》部编版八年级上册六单元第二十五课《诗词五首》

　　戊戌夏秋岁，参观了著名的武侯祠后，第二天又马不停蹄来到成都杜甫草堂。穿过青羊区的喧闹，浣花溪水清冷如旧，在竹林掩映处豁然现出一方柴门。门悬“草堂”二字，乃清代果亲王允礼手书，墨色沉静如凝固的时光。跨入门槛，满园绿意如瀑倾泻，千年前那位“少陵野老”的跫音，便在此刻与游人的足音悄然重合。

　　穿过大廨与诗文廊，刘开渠所塑杜甫像在厅中静立。诗人眉间深蹙似聚着巴山夜雨，布衣褶皱里藏尽漂泊霜尘。行至工部祠西北，一座茅草覆顶的碑亭撞入眼帘——这便是“少陵草堂”碑亭。亭中石碑肃立，果亲王允礼手书的“少陵草堂”四字苍劲如松。

　　“少陵”本是长安城南地名，杜甫曾卜居其侧，遂成诗圣别称。碑亭如一枚钤印，将杜甫与草堂永恒镌刻在一起。驻足亭前，忽闻秋风穿林之声，恍若当年诗人负手长吟：“背郭堂成荫白茅，缘江路熟俯青效”——这《堂成》之句，正是草堂初建时的欢欣自况。亭畔古木虬枝盘曲，似将杜甫“桤林碍日吟风叶，笼竹和烟滴露梢”的幽趣凝固成永恒风景。

　　缘溪而行，几间茅舍卧于竹林深处。低矮土墙覆以黄茅，木扉虚掩着盛唐的落日余晖。这便是依杜诗复原的茅屋故居。肃立屋前，千年前那个秋风怒号的寒夜骤然迫近眼帘：“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761年秋夜，狂风撕裂茅顶，顽童抱茅入竹，冷雨倾泻如麻。布衾似铁的寒夜里，诗人却迸发出震古烁今的呼号：“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此刻茅檐水珠滴落，恰似诗中“雨脚如麻未断绝”。屋内惟见残榻旧几，而诗人“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胸襟，却将这三椽茅屋筑成中国文人的精神圣殿。元稹谓之“上薄风骚，下该沈宋”，鲁迅更叹其“忧愤深广”——这破败茅屋孕生的仁爱光辉，早已穿透时空。

　　东行至柴门，一条红墙小径蜿蜒入目。卵石路上碎影斑驳，两侧高墙朱赤如血，竹梢探出墙头点染翠色。这便是因杜诗得名的“花径”：“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客至》）。入口处沈尹默题扁“花径”如行云流水，郭沫若楹联分嵌其名：花学红绸舞，径开锦里春”。行至中段，照壁上青花碎瓷拼嵌的“草堂”二字豁然耀目——1908年周善培原书已毀，今存为其弟周竹君摹作。1958年毛主席曾在此久久凝视。

　　缓步红墙间，但见竹影扫阶，苔痕侵石。忽忆诗人于此手植桃李、遍裁桤木的往事：“奉乞桃栽一百根，春前为送浣花村”（《萧八明府实处觅桃栽》），为觅十亩桤木荫，甚至向友人软语相求。昔日繁花虽逝，而“青效草木四时新”的生机，仍在何宇度的楹联间流转不息。

　　转入草堂核心诗史堂，梁间匾额层叠如云。正中“诗史”二字力透千年——杜甫在此创作的240余首诗，将个人悲欢淬炼成安史之乱”的史诗长卷。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锦官城的夜雨润湿多少学童唇齿：“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浣花溪的生机仍在课本里翩跹。胡小石曾精辟指出：“从《古诗十九首》至太白作个结束；从子美开者，影响延至宋明以后，可云开派”。宋人秦观更以“集诗文之大成”誉之，苏轼则将杜甫与颜真卿并称“集大成者”——这方草堂，实为中国诗学的活水源头。

　　梅苑深处，老梅虬枝如铁。枝头新蕊初绽，似应和着工部祠前的潺潺溪声。行至草堂北门回望，但见万佛楼巍峨于楠木林间，复现了“东有崇丽阁，西有万佛楼”的古城风韵。昔年杜甫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灼热的忧思，早已化为人类文明的共同基因。BBC纪录片《杜甫：中国最伟大的诗人》中，西方观众从中解读出“治愈破碎世界”的力量。冯至先生说得深切：“人们尽可能忽略杜甫的生地与死地，却总忘不了成都的草堂。”

　　离草堂时，正见一群孩童在溪畔吟诵“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清亮的童声里，诗人笔下那个“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梦想，正穿过红墙花径，漫向广厦如林的今天。

浣花溪畔栖飘蓬，四载吟成泣血功。

茅卷秋风忧冻骨，径藏春色待诗翁。

红墙漫引沧桑迹，青史长镌沉郁风。

千载广厦今蔽野，草堂新雨润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