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律诗如何炼字点眼2（73）

蔡宝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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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上节课的点眼继续讲解

二、炼诗眼

古人于炼字之法另有点眼一说，大概取画龙点睛之意，用之得当可使全句生色。“诗眼”原为江西派诗人的共同主张。如杜甫诗：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坼”字与“浮”字，就被认为是诗眼。

相对于前边的炼虚字来说，诗眼则不限虚实。讲究的是“诗眼”要“响”， 所谓响者，着力处就是。比较统一的说法是：五言第三字要响，七言第五字要响。这与我们前面交流的五言第三字、七言第五字尽量取去声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比如五言句：

例1、孤灯燃客梦，寒杵捣乡愁；（唐·岑参）

译文：（旅店房间里）一盏微弱的油灯照着诗人客居他乡的幽梦，（远处）洗衣妇在寒秋中洗衣的棒槌声敲打着我的乡愁。

“燃”、“捣”。

例2、白沙留月色，绿竹助秋声；（李白）

译文：白色沙滩弥漫着皎洁的月光，翠绿的竹丛和着秋风吟唱。

“留”、“助”。

都是在第三字这个动词上极尽能事。

七言句如：

例3、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杜甫）

译文：锦江两岸蓬蓬勃勃的春色铺天盖地涌来，玉垒山上的浮云，古往今来，千形万象，变幻不定。

“来”、“变”。

例4、万里山川分晓梦，四邻歌管送春愁；（唐代 许浑）

译文：我们远隔万里山川，往日只能彼此在梦中相见；如今重逢，又将分别，虽歌管宴乐，但送来的却是春日的愁怨。

“分”、“送”。

都是在第五字这个动词上动脑筋！

以上是所谓诗眼在虚字上的例子，那我们再看几个诗眼在实字上的例子：（古诗词界把名词和代词称为实字）

例5、夜潮人到郭，春雾鸟啼山；（唐·张祜）

译文：夜晚伴着潮水的上涨，旅人乘舟到了城中。清晨大山睡醒了，春的雾气弥散开来，缭绕着座座山峰，一声声清脆的鸟啼从山里传来。

“人”、“鸟”。

例6、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唐·许浑）

译文：溪边乌云刚刚浮起在溪水边上，夕阳已经沉落楼阁后面，山雨欲来，满楼风声飒飒。

“日”、“风”。

例7、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唐·赵嘏）

译文：残星点点大雁南飞越关塞，悠扬笛声里我只身倚楼中，

“雁”、“人”。

同样，所谓诗眼的位置并不一定非得在五言第三字或七言第五字，别的位置也有。五言诗，眼多在第二或第三字，或第四字、第五字。七言诗，眼多在第二或第四字，或第五字、第七字

字眼在第二字如：

例8、屏开金孔雀，褥隐绣芙蓉；（杜甫）

译文：门后的屏风上画着开屏的金孔雀，内室里的棉被上绣着盛开的玉芙蓉。

“开”、“隐”。

例9、碧知湖外草，红见海东云；（杜甫）

译文：说到碧绿，大家都知道湖边的青草，说到红艳，就看见了大海东边的云霞。

“知”、“见”。

字眼在第三字者如：

例10、鼓角悲荒塞，星河落晓山；（杜甫）

“悲”、“落”。

字眼在第五字者如：

例11、两行秦树直，万点蜀山尖；（杜甫）

“直”、“尖”。

字眼在第二、五字者如：

例12、地坼江帆稳，天清木叶闻；（杜甫）

译文：大地开裂，江里的白帆从视线中消失。风静天清，树木的叶片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坼”、“稳”，“清”、“闻”。

　　三、炼迭字

迭字又称重言、叠字，这个大家都能理解，平时在读诗时也经常遇到。

比如说桃花，就写“灼灼”、杨柳嘛，多是“依依”之类。

这些都出在《诗经》，而且因为形象生动，后人多加使用。

例1、古风诗:（两汉·无名氏）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

盈盈楼上女，皎皎当户牖，

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

（这种写法现代人不可模仿，显得臃肿、呆滞）

译文：河边草地青青，园中柳树郁郁葱葱。

站在绣楼上的那位女子体态盈盈，她靠着窗户容光照人好像皎皎的明月。

上着艳丽妆容，姿容美好，纤纤手指扶着窗儿眺望着远方。

连用六迭字，极其自然，后人很难超越。

诗中迭字大都以形容词居多，有状形者、有状声者。

当单字不足以尽其态，则迭字而出。写物抒情，两字相迭，能使兴会与神情一起涌现。

例2、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王维）

译文：广阔平坦的水田上一行白鹭掠空而飞；田野边繁茂的树林中传来黄鹂宛转的啼声。

后人极欣赏此四迭字，翁方纲【石洲诗话】里说：“右丞此句，精神全在漠漠阴阴四字”。

例3、张仲素：秋夜曲

丁丁漏水夜何长，漫漫轻云露月光。（唐·张仲素）

译文：漏壶的滴水丁丁作响，秋夜为何如此漫长？无边无际的薄云间漏下淡淡的月光。

丁丁为状声词，漫漫为状形词，两相衬映，将秋夜里之秋声秋色表露无遗。

诗中运用迭字，使其余五字精神毕现，是为最佳。

由以上例子，可迭字如运用得当，足使全篇生色。

然迭字的运用贵在新颖、变化。如说杨柳必以“依依”形容，说雨雪必以“霏霏”描绘，就落到前人坑堑而少了神味。要能创新出奇，方为佳构。

例4、云山一一看皆异，竹树萧萧画不成。

（唐·苏颋）

萧萧，指风声。白云在天、青山在眼都是可以感知的视觉之美，但是风动竹树之声的听觉美感则是难以描画得出的。

以“一一”状山之多，可见不同的迭字可以起到相同的效果。

迭字的句子，用在律诗的首联、颔联、颈联、尾联的都有，没有统一规定，完全是由内容来决定的！

例5、野径荒荒白，春流泯泯清；（首联）（杜甫）

例6、霁潭鳣发发，春草鹿呦呦；（颌联）（杜甫）

译文：晴明的潭水上，鳣鱼游跃，弄出“发发”之响。春天草野间，传来“呦呦”鹿鸣。

例7、急急能鸣雁，轻轻不下鸥；（颈联）（杜甫）

译文：叫的很急的是大雁，叫声很轻的是海鸥。

相比起来，迭字对于五言，是难于七言的，因为五言字少，迭字能和其他三字密切配合，非得有真功夫。

　　四、炼重出字法

重出者，是说一句或一首诗中，一字或数字重复出现。

这个在以前的作业中，一般会被认为是错误。我们知道，文字是为内容服务的，如果确实需要，重字也是允许的，但重要的是要合理。

重出与迭字不同，迭字大都为形容词。或状其形、或状其声、或状其动作等。而重出则不限于此。

在唐代，某些诗人甚至以重出为能，这就有些显摆的味道了！

例1、苏颋《奉和春日幸望》诗的起句：

“东望望春春可怜”；

金圣叹评云：“七字中凡下二“望”字，二“春”字，想来唐人每欲以此为能也”。

重出，也分重一字、二字、三字的分法。

有于一句中，或一联中各句，重出一字者如：

例2、相见时难别亦难，

（李商隐：无题）

“难、难”。

例3、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

（杜甫：江村）

“自、自”，“相、相”。

例4、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苏东坡：中秋月）

“此、此”，“明、明”。

有一句之中重出二字者如：

例5、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李商隐：无题二首）

“一寸、一寸”。

有一句之中重出三字者如：

例6、日暮长堤更回首，一声蝉续一声蝉；

（许浑：重游练湖怀旧）

“一声蝉、一声蝉”。

有二句之中重出某些字者如：

例7、夫戍边关妾在吴，西风吹妾妾忧夫；

“夫、夫”，“妾、妾、妾”。

例8、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

“荷叶、荷叶”，“时、时”，“恨、恨”。

有四句之中重出某些字者如：

例9：

终日看山不厌山，买山终待老山间；

山花落尽山长在，山水空流山自闲。

（王安石：游钟山）

（诗中出现八个山字）

例10：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

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王渔洋：题秋江独钓图）

（诗中有九个一字）

例9和例10，作者太故弄笔墨了，不要求现代人模仿。

例11、现代人孙守华的《卖天》

休轻小小一村官，卖地卖河还卖山。

不是清风来得紧，焉知不敢卖苍天。

炼重出字，四个“卖”字。然四个“卖”字不算太多，可学。

以上几点，足以作诗炼字之重要。但诗之佳处，不仅于字句。

古人虽不废炼字之法，然而以意胜，而不以字胜。

炼字的主要目的在于：平字见奇，常字见险，陈字见新，朴字见色。说到底都是为意境或内容服务的。

群里诗友的部分诗点眼举例：

例1、《小橹吟吟》王新华

小橹吟吟犁岁月，溪流缓缓绕君家。

老翁独立舟头上，网住天边那抹霞。

“犁”字和“网”字点眼。

例2、《奶奶九十二岁寿辰有作》张志坚

百善修来梅⾻⾝，烛光红⾥最精神。

年年今⽇⼼祈祷，只⽼光阴不⽼⼈。

“老、老”，两个老字重出字点眼。

例3、《立冬》兰韵

风中落黄叶，诗里写青阳。

秋梦已叠起，伸开故事长。

“叠”字点眼。

例4、《煮茶》程桂彬

泥炉小火煮闲情，笑看红尘楚汉争。

况味由他都散去，独留一缕是人生。

“煮”字和“独”字点眼。

例5、《耕牛》张景芳

深浅犁三月，晨昏夺九秋。

“犁”字和“夺”字点眼。

例6、大涵雪野之作

岁岁年年感物华，韶光又醒旧枝桠。

春来但恐春将老，风雨半山看杏花。

“感”、“醒”、“恐”、“老”字点眼。

例7、《轻风入暮》王新华

风荡秋千雾掩林，小舟摇橹过山阴。

一湖秀水托云影，芦苇出泥带露吟。

“托”字和“吟”字点眼。

8、《桂花》小杜牧

斜依村路傍池塘，绿叶黄花月下霜。

句里分得一株种，千秋诗史也流芳。

“分”字和“种”字点眼。

例9、《西藏杂感》刘庆霖

寒星渐被曙光埋，原上花迎晓露开。

山口羊唇衔日起，藏袍赶出白云来。

“埋”、“开”、“衔”、“赶”，动词点眼。

例10、《庆元宵》馨和之星

巷里华灯映吉祥，锅中翻滚煮春光。

鲜香溢满元宵夜，缕缕乡愁拌酒尝。

“映”、“煮”、“溢”、“拌”、“尝”字点眼。

例11、刘庆霖《西藏杂感》

远处雪山摊碎光，高原六月野茫茫。

一方花色头巾里，三五牦牛啃夕阳。

“摊”和“啃”字点眼。

例12、刘庆霖《牧群鹅》

牵手莺声唤日开，春溪蹦跳把山裁。

白云赶入绿波里，紫燕飞出红柳来。

“牵”、“唤”、“开”、“裁”、“赶”字点眼。

例13、烟霞的《题风筝》

跟风心向那瑶台，彩绘萦身系梦来。

谁说高升真不易？只须贵手一轻抬。

“抬”字点眼。

例14、程桂彬七律颈联：

一夜寒屋争送暖，八方陌路竞攀亲。

“争”字

例15、滕阳公《霜痕》

飞鸿一路撒清霜，枫叶染红榴染黄。

游子心疲未及躲，满头染白更沧桑。

“撒”、“躲”、“更”字点眼。练重出字“染、染、染”。

例16、程桂彬《山居秋望》

雁剪晴云碧宇开，千堆枫火画中裁。

金风频扫阶前叶，唯恐秋心叠起来。

“剪”、“开”、“堆”、“裁”、“频”、“叠”字点眼。

例17、愚樵《秋风撩我忆平生》

细雨窗前滴不停，秋风撩我忆平生。

少年有梦常如月，断续无恒事未成。

“撩”、“忆”字点眼。

例18、老枪《咏竹》

雪压霜欺岁月稠，青枝载梦韵长流。

虚心自有重重节，不向春风乱点头。

“稠”、“载”、“乱”字点眼。

例19、老枪《鸡冠花》

倾艳红冠一梦长，风摇露滴扮秋光。

平生未作低头客，俯首篱边嗅菊香。

“扮”字和“嗅”字点眼。

例20、刘庆霖《送于德水之日本》

百年聚散似飞鸿，唯把真情叠梦中。

分别望残心里月，相逢握痛指间风。

“叠”、“残”、“痛”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