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余温· 【敦煌风沙里的千年回响】

肖杰

敦煌的风，是带着千年故事来的。当我踩上鸣沙山的第一粒沙，便觉魂魄被那片流动的金黄轻轻托起——这哪里是山，分明是大地袒露的赤诚胸膛，每一道起伏的轮廓，都藏着丝绸之路上未凉的余温。

驼铃摇响时，恍惚听见时光在耳畔碎作星子，簌簌落进衣领。跨上驼背的刹那，颠簸里浮起的从不是当下的摇晃——是无数黎明与黄昏中，商队踏过沙砾的沉响漫过来，漫过脚踝，漫过记忆。

那些商旅的丝绸曾拂过同一阵风，扬起的沙粒，或许正落在我鞋尖；那些远游人的乡愁曾浸透过同一轮月，清辉漫过驼峰的弧度，与此刻眉梢无异。

风从铃铛的夹缝中溜过，带着细碎清响。千年前漂泊者的气息，裹挟着古道风尘，穿透悠悠岁月，恰与凝视沙粒的我，在这一点微末里悄然相遇。

沙丘是沉默的浪，人是浪尖的舟。上坡时，驼峰载着我向天际攀援，沙粒在蹄下簌簌私语，像在说张骞的坚韧，说玄奘的执着；下坡时，身体随沙流轻晃，又似听见胡商的吆喝、驿使的马蹄，都化作这山坳里不息的风。

同行的游人无需多言，目光相触时，便懂彼此心中涌动的，是对这片荒芜与繁盛共生之地的敬畏。

立于山巅的刹那，月牙泉忽然撞入眼帘。那汪碧水像大地含在唇边的诗，明明该被黄沙吞噬，却倔强地亮了千年，让每一个风尘仆仆的来客，都能在此照见自己眼底的清澈。

夕阳把沙山染成熔金，连影子都变得温柔，我坐在沙上，任细沙从指缝溜走，像握住又放走了一整个朝代的晨昏。

驼铃声渐远时，暮色已漫过脚踝。回头望，鸣沙山正把最后一缕阳光收进褶皱里，而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留了下来——是沙粒里藏着的旷远，是泉水中映着的执着，是每一粒被风搬动的沙，都在悄悄告诉我：所谓永恒，原是大地与时光，在掌心写下的抒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