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画千年传承创新展-1·故宫

周一

中国古代建筑彩画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在古代建筑装饰艺术中独具特色。其中，官式彩画以其寓意清晰、等级严明、制度规范、用料考究成为中国古代建筑彩画的典范，是中国传统艺术的瑰宝。 百年故宫，千年彩画。在故宫博物院建院100周年之际，该院在永寿宫展厅隆重推出“彩画千年——中国官式彩画传承与创新展”。展览分为“守正”与“创新”两个板块。“守正”板块以时代为主线，从构图、纹饰、色彩、工艺等方面简要勾勒出中国官式彩画发展演变的历史脉络，展示唐辽宋元官式彩画小样、复原图及模型，故宫博物院所藏明清官式彩画小样精品。“创新”板块重点展示2024年国家艺术基金“中国官式彩画图案艺术设计创意人才培训”项目中，各领域设计人才官式传统建筑彩画的再创意过程，并选取优秀设计作品展出。 守正 　　建筑史学家林徽因先生（1904-1955年）在《中国建筑彩画图案》一书中指出：“在高大的建筑物上施以鲜明的色彩，取得豪华富丽的效果，是中国古代建筑的重要特征之一。” 中国官式彩画艺术在全世界范围内，尤其是东亚地区，具有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它不仅是中国传统艺术中的瑰宝，也是展示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传播中国艺术的重要载体，更是象征中华民族的“艺术文化符号”之一。 中国官式彩画艺术一脉相承，敦煌莫高窟保留有大量十六国时期至元代的彩画遗存，北京故宫则是明清官式彩画的集大成者。该板块主要梳理中国古代建筑彩画的发展演变脉络。 宋《营造法式》五彩遍装五铺作斗栱模型（补间铺作）木作：刘畅、陈彤指导，刘岩松团队制作彩画作：陈彤指导，乔建军绘制，2024年京作榫卯艺术馆藏 该斗栱模型在故宫本《营造法式》大木斗栱榫卯分件及斗栱彩画图样复原研究基础上，精选金丝楠木加工而成，按宋代官式彩画作五彩遍装工艺绘制，表现以锦纹和植物花纹遍装木构的装饰特点，力求再现北宋斗栱彩画“庄丽静雅、温婉醇和”的艺术神韵。 明代长春宫金线石碾玉五踩斗栱模型（平身科）木作：夏荣祥、周斌指导，孙红周、刘一水、牛国会制作，2019年彩画作：杨红指导，辛传立、张小占绘制，2025年故宫博物院提供 明初平身科金线石碾玉彩画斗栱模型，以长春宫斗栱实物原尺寸复制而成，依据同时期金线碾玉青绿彩画斗栱颜材料检测分析结果，按照明代传统颜材料和工艺绘制，体现明代高等级官式斗栱彩画已由宋代多种纹饰及色彩向单一青绿色转变的特征。 锦绣华章 敦煌彩画 敦煌莫高窟保存有自十六国时期至元代以来的735座石窟、45000平方米壁画和2400余身彩塑，是中国早期彩画装饰图案的艺术宝库。我国现存有唐宋彩画的木构建筑可谓凤毛麟角，所幸敦煌石窟的窟檐、壁画和彩塑中保留了浩如烟海的早期彩画纹样，为我们今天认识和研究中国建筑彩画的发展演变提供了珍贵可信的实物例证。敦煌彩画绵延千载，风格大体可分为早中晚三个时期：早期粗犷潇洒，中期富丽高华，晚期繁丽清雅。明清官式彩画中诸多的纹饰造型、工艺技法与色彩规律皆与之一脉相承。 莫高窟第217窟主室藻井井心彩画复原图盛唐陈彤绘制，2018年故宫博物院提供 本图是根据莫高窟217窟藻井彩画原作及同时期敦煌石窟保存完好的色彩遗迹，并参考唐代官式彩画配色规律，绘制而成的色彩复原想象图。藻井中心绘宝相莲花，四岔角绘柿蒂花。以土朱为地色，花卉纹饰以青、绿、丹、紫四色叠晕而成。 莫高窟第217窟莲花藻井（复制品）盛唐欧阳琳、霍熙亮临摹，1954年敦煌研究院藏 莫高窟217窟为敦煌盛唐前期的代表性石窟，藻井中心莲花由桃形瓣、叶形瓣、云形瓣三层交错形成复合边饰，呈逐层绽放之状。外围边饰层有连珠纹、缠枝海石榴花、团花纹、鱼鳞纹及三角形垂幔纹。纹饰层次繁缛精致，色彩鲜明富丽，是盛唐前期的代表作。正方回字形构图后发展为北宋官式平基彩画的典型构图。 莫高窟第196窟主佛背屏双凤衔花边饰彩画（复制品）晚唐李承仙临摹，1954年敦煌研究院藏 主佛背屏边饰彩画绘双凤衔海石榴花，凤尾作翻卷花叶，极富装饰性。彩画以土红为地色，纹饰以青、绿、土红、黄四色叠晕，色彩华丽，为敦煌晚唐“五彩遍装”的代表作品。海石榴花为唐代彩画新样，唐宋时期广为流行，其花头后逐渐演变为明清旋子彩画的“旋花”。 莫高窟第427窟人字披脊枋莲花伎乐童子彩画（复制品）隋李其琼、欧阳琳临摹，1959年敦煌研究院藏 此幅脊枋彩画以波浪状翻卷的枝条贯穿全图，突出莲花形象，辅以忍冬叶及荷叶，主内绘伎乐童子。彩画烂漫繁丽，以大绿为地，图案饰土红、粉红、浅绿、鹅黄及粉线，堪称敦煌隋代“五彩遍装”彩画的经典之作。二方连续的波状构图后发展为唐宋官式彩画植物花纹的典型构图。 庄丽正雅 唐辽宋彩画 唐辽宋时期彩画品类丰富，纹饰造型极具创造性与艺术生命力，对东亚地区的彩画影响深远，为中国建筑装饰艺术史上的高峰。唐代彩画精丽雄浑、气象高华，继承了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飘逸造型、烂漫色彩，更以其海纳百川、包容万象的胸襟，广泛吸收外来宗教文化的艺术养分，并在此基础上加以创新，创造出海石榴花等新式纹样。辽代彩画可视为唐代彩画的延续，又与同时期的宋代彩画相互影响。宋代官式彩画庄丽静雅、温婉醇和，是对唐代官式彩画的全面继承与发展，不仅纹饰造型更加程式化，其绘制工艺也更为精微考究。根据宋代官方颁布的《营造法式》记载，这一时期的官式建筑彩画分为五种类型，分别为五彩遍装、碾玉装、青绿叠晕棱间装、解绿装及丹粉刷饰。 奉国寺大殿阑额彩画复原图辽丁垚指导，徐豪、王圣缘、刘可、杨朝、李桃等绘制，2008-2020年天津大学建筑学院提供 该阑额位于奉国寺大殿东三次间，侧面彩画由两端的束莲箍头和枝条卷成花卉的枋心组成，层次丰富、花叶饱满。彩画在朱地上以赭线描边，缘道及叶瓣均以青绿叠晕，并用红黄点亮花心和宝珠。 佛光寺东大殿额上壁彩画复原图晚唐陈彤绘制，2017年故宫博物院提供 大殿南、北二次间绘“铺地卷成”构图的五彩卷草纹，叶片俯仰翻卷，造型大气磅礴，为唐代原作。双缘道外绿内青，叠晕深色在外。卷草叶片肥大而不露枝条，主叶为绿，辅叶用青，又间以粉红、黄褐小叶，色彩灵动。 佛光寺东大殿前檐内槽彩画复原图晚唐陈彤绘制，2017年故宫博物院提供 佛光寺大殿保留了珍贵的晚唐官式彩画遗迹，本图为前檐内槽明间复原示意图（明间额上壁彩画参考北二次间），彩画类型整体属于《营造法式》中的“丹粉刷饰”，阑额彩画为“七朱八白”，斗栱栱头刷丹，底面绘白色燕尾。额上壁内绘卷草则为“五彩遍装”。两种彩画繁简对比强烈又和谐统一。 《营造法式》彩画正样复原图（五彩遍装）宋陈彤绘制，2018-2022年故宫博物院提供 柱头与补间铺作彩画纹饰组合各异，用色青、绿、红冷暖相间。橑檐枋在柱头铺作对应部位绘六出龟纹锦，在补间铺作对应部位绘宝牙花。棋眼壁绘五彩海石榴花。阑额两端作如意头角叶（“合蝉燕尾”），枋心内绘宝牙花。柱身绘五彩“海石榴花内间六入圆花窠”，柱头和柱脚作细锦，柱板绘青晕莲花。 《营造法式》彩画正样复原图（碾玉装）宋陈彤绘制，2018-2022年故宫博物院提供 碾玉装为冷色调高等级彩画。柱头与补间铺作彩画纹饰组合各异，橑檐枋在柱头铺作对应部位绘四出锦，在补间铺作对应部位绘太平花，栱眼壁绘海石榴花。阑额两端作如意头角叶（“合蝉燕尾”），枋心内绘宝牙花。柱身绘“海石榴花内间六入圆花窠”，柱头和柱脚作五彩细锦，柱板绘青晕莲花。 《营造法式》“斗十八”碾玉平棊彩画复原图宋陈彤绘制2018年故宫博物院提供 平棊（音同“齐”）是中国古代建筑中的一种施以彩绘的天花板，兼具屋顶防尘与装饰功能。 该彩画外转道饰绿地“偏晕”，内转道及背板用青。内转道圆柿蒂花子绿碾玉，其中心四合如意头为“白地描檀叠青绿”。角蝉随形花子及六边形内的六瓣长三角形和六瓣正三角形花子均为绿碾玉，其余花子为“白地描檀叠青绿”。平棊整体呈现出纹饰旋转的动势。 《营造法式》栱眼壁彩画复原图（五彩遍装） 粗犷豪放 元代彩画 元代彩画基本承袭宋制又有所发展，色彩总体以青绿冷色为主基调，五彩遍装亦仅在局部用暖色进行点缀，形成清淡素雅的艺术风貌。梁、檩、枋三类构件中的彩画构图逐渐统一，梁栿彩画端头部分出现明清官式彩画“旋瓣”元素的雏形。这一时期的元代官式建筑彩画遗存以永乐宫三清殿、纯阳殿彩画为代表。这类梁栿端头彩画或可看作宋代“如意头角叶”和“海石榴卷瓣”之间的融合，体现了“海石榴卷瓣”向明清旋花过渡的纹饰特征。 永乐宫三清殿明间神龛横剖面彩画复原示意图元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测绘，李路珂指导，郑翌骅、郑一菲、杭天易制图，2023年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提供 永乐宫三清殿各类构件的彩画类型在明间横剖面有较为集中的体现。整体色调以青绿为主，局部点缀暖色。纹饰种类丰富，如栌斗为兽面及琐纹，普拍枋绘制曲水纹，栱眼壁主体纹饰“龙纹”饰以云气或写生花卉。 永乐宫三清殿栱眼壁（复制品）元金荣临摹，1959年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藏 此幅为三清殿内檐神龛栱眼壁彩画，地色为青色，外缘道随形并作如意纹绿色叠晕，与梁枋构件相呼应。主体纹饰为沥粉贴金降龙纹龙身矫健雄壮，气势威严，穿梭于写生花卉之间。 简约中正 明代彩画 明代官式彩画上承宋元，下启清代，这一时期的彩画遗存较前朝丰富许多。明代官式建筑彩画多由朝廷工部主持营造或派员督造，无论在纹饰特征、工艺做法、颜色配置等方面均规范严谨，形成独特的风格和做法。纹饰造型极其简练，以旋花和如意头为母题，色彩配置以青绿两色为主，局部点缀红色。明早期用金节制，整体给人以素雅、简洁之感，明晚期趋向华丽。紫禁城的南薰殿、储秀宫等多处建筑现存有不同时期的明代官式彩画，型制规范、做工精良，代表这一时期彩画的最高成就。 南薰殿明间前檐内侧龙方心金线石碾玉点金彩画小样明早中期何文奎、张德才绘制，20世纪50年代故宫博物院藏 南薰殿内檐保留有较完整的明代早中期高等级官式彩画，类型为金线石碾玉点金彩画。额枋端头设四合如意盒子，找头为一整两破旋花纹，旋花心为石榴头，头路瓣带翻瓣，二路瓣为凤翅瓣，是典型的明早中期旋花特征。方心内绘平金开红墨龙纹，四周绘云托子，在明代彩画中独具特色。 南薰殿明间内檐脊檩五彩祥云彩画、斗栱彩画、藻井云纹彩画小样明早中期何文奎、张德才绘制，20世纪50年代故宫博物院藏 此幅上图为明间脊檩彩画，绘制五彩祥云纹用以厌火祈福，是明代至清中期高等级官式脊檩彩画的典型特征。中图为南薰殿内檐斗栱及栱眼壁彩画。左下图为南薰殿藻井浑金斗栱彩画。右下图绘南薰殿藻井云纹，原作采用罕见的截金工艺，制作难度较大，此处小样绘制为描金仿截金效果。 养心殿明间脊部彩画小样明嘉靖何文奎、张德才绘制，20世纪60年代故宫博物院藏 养心殿脊部为明代中晚期彩画，脊檩中部绘平金开红墨云纹包袱，两侧绘烟琢墨攒退云纹。脊垫板土朱刷饰，脊枋绘空方心墨线石碾玉点金彩画，构件两端为十字别盒子，找头以旋花为母题，花心为莲瓣托如意头，头路瓣为旋纹，二路瓣为叠压型花瓣，找头部位通过三组整破旋花组合形成了依构件长度而设计灵活的官式彩画。 储秀宫明梢间内檐脊部、金部墨线石碾玉点金彩画小样明何文奎、张德才绘制，20世纪50年代故宫博物院藏 储秀宫内檐保留有从明初、明晚期到清初不同时间段的彩画。通过此小样可见，明代彩画以青绿为主色，旋花纹及如意头造型为主题纹饰，用金节制。明初方心头为“一波三折”，明晚期方心头为“宝剑头”造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