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情）穿透维度的初笑

静水

　　我向来是个唯物主义者，然而2020年春节期间发生的一件事，却在我心中投下了一道神秘的光影，种下了深深的困惑。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宇宙间仿佛真有一种超越自然的神秘力量，将我们的前世今生悄然系紧。

　　2020年的春节期间，我的外孙女降临人世。未及五个小时，我便迫不及待地赶往医院。见到外孙女的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柔和的灯光下，她静静地躺在婴儿床上熟睡，粉嫩的脸庞吹弹可破，肉乎乎、红扑扑的小耳朵轮廓分明，小巧的鼻子挺直秀气，双眼紧紧眯成两条细线……宛如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周身氤氲着一层圣洁的光芒。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如此屏息凝视一个初生的生命，不禁想起二十九年前初见女儿时的情景，生命的神奇总是如出一辙地令人震颤。

　　小小的她安详宁静，维持着初生婴儿那近乎无觉的状态，沉浸于初离母体的混沌梦境。

就在我目不转睛的凝视下，她那稚嫩的脸蛋如同初绽的花朵般，倏然展露出一抹笑颜——恬静、纯粹，仿佛看见了某种至美的景象，尽管双眼依然紧闭。我瞬间意识到，这绝非新生儿无意识的肌肉抽动，而是一个确凿无疑、带着认知意味的微笑！那紧闭的眼帘，仿佛穿透了时空，向某个唯有她能感知的维度展露欢颜。更奇妙的是，笑容中分明流淌着一种熟稔的喜悦。那一刹那，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我：她分明认得我！那笑容里，仿佛藏着久别重逢的欣喜，见到了阔别多年的故友；又似在香甜的梦中，向外公发出会心的问候。这意料之外的回应令我惊喜万分，我指尖微颤着用手机迅速定格了这个超自然的瞬间。

　　后来得知，其他亲人探望时，她总是紧闭双眼，安然沉睡，未显露过一丝笑容。唯独在我出现的那个神奇时刻，在那最初的凝视里，她才绽放出这独属于我的、无声的问候，完成了一场静默的认亲仪式。

自那以后，这份奇妙的联结便深深扎根。外孙女与我格外亲近，仿佛我是她世界里的磁石。每次相见，她便像只小树袋熊般粘在我身上，小手牵着我做这做那，事事都要“外公”参与，小脑袋瓜里时时惦记着我。

儿童本是需要较多睡眠的，清晨往往还在梦乡之中。然而，为了在我出门上班前见上一面，讨一个温暖的拥抱，她总是早早醒来，匆匆跑进我的房间，生怕我已经离开。偶尔起床晚了，没来得及赶上我出发的时刻，她便会伤心地哭泣，仿佛错过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我上班时，她不时用她外婆的手机打来电话，软糯的童音喊着：“外公，下班了快回来，我想你了。”外婆教她看客厅墙上挂着的大钟：“等短短的时针走到5，长长的分针走到6（即5:30），外公就该下班回家了。”小家伙便时常仰着小脸，目不转睛地盯着钟面，嘴里念念有词：“长针快跑，短针快跑，让外公早点回家！”

　　我总乐得陪她嬉闹，带着她漫游黄石寨的雄奇、金鞭溪的澄澈、十里画廊的幻境、宝峰湖的幽深……待那小小的身躯倦了，便安稳地伏于我背上沉入梦乡。张家界的千峰万壑间，层层叠叠回荡着我们清亮的欢笑。归家后，我们一同按下"火箭"的按钮、放飞旋舞的"飞碟"、垒砌摇摇欲坠的高塔、追逐笑浪翻腾的捉迷藏……便是用这般最朴素的游戏经纬，细细编织着流金的时光。我们成了彼此的开心果。那最初闭目的一笑，仿佛早已预示了这份流淌在血脉深处、却又超乎寻常的亲昵，正悄然在时光里抽枝散叶。

　　每当她呼唤“外公”，黑葡萄似的眼眸里盛满全然的信赖，我总会忆起那个诞生之初的玄妙微笑——或许某些生命的羁绊，早在伊始就已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