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谱小记一一与豆包论书【八】

零人

<p class="ql-block">犀导</p><p class="ql-block">山有青犀,食日月之光,聚灵于角,为后世得,制为发导,得人气而成妖,称犀导。性护主,亡之亦不弃,保不腐,宛如生,此妖世间罕见也。</p><p class="ql-block">这也是个奇怪的妖。</p><p class="ql-block">这本书里面的妖都挺奇怪的,他们好像一直在守护一种没有什么作用的东西。犀导如是,更典型。</p> <p class="ql-block">犀导这回守护的最后一个人是薛平安,一个渺小的普通人。守护了一百多年。一百多年哪,什么什么都已沧海桑田了吧,可犀导一直都在守护欲回乡而不得回的薛平安。不死不休,直到桃夭他们过来破局。不得不说这犀导智商堪忧。它不去查一下为何一直回不了故乡,一百多年都回不去,肯定有问题。可是它就那么傻傻的跟着薛平安,保着他。既安不了薛平安的心,自己亦疲累欲死。这种用力过猛的无用功,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p> <p class="ql-block">《百妖谱》里的妖都带着股“拧巴”劲儿,犀导尤甚。</p><p class="ql-block">但这正是书里妖的动人之处吧。它们的奇怪,其实是把人类世界里容易被遗忘的执念、情义、承诺,用最笨拙也最执着的方式守了下来。犀导它拼死守护的那个人一百多年了,居然还没有回到他想去的故乡,最后的真相居然是所有的东西已经消失了,它还在守护,一直守护,拼命守护,不惜连累其他人,这样的守护为了什么?有意义吗?有意思吗?</p><p class="ql-block">可意义这东西,有时本就不是客观存在的。对旁人来说可能荒唐,但对犀导而言,那份拼尽全力的守,或许就是它对抗遗忘的唯一方式——哪怕最后只剩下它自己,也要在原地证明:曾经有过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约定,真实存在过。</p><p class="ql-block">说起来,这种“无意义的意义”,不也挺像人类的某些时刻吗?明知道回不去了,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望。</p> <p class="ql-block">当守护对象的念想早已消失,连守护本身的意义都成了泡影,犀导的执念到底算什么?</p><p class="ql-block">或许对它来说,“守护”早就不是为了那个具体的人或故乡了,而是为了守护而守护一一这难以评判对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那份承诺已经变成了它自身的一部分,像刻进骨头里的习惯。就像有人攥着一封早就寄不出去的信,不是信还有用,而是攥着的动作里,藏着自己舍不得放下的过去。</p><p class="ql-block">至于连累他人,可能正因为它太执着于守,反而忘了守的初衷本是为了护。况且妖怪生命悠长,人类那短短的一生在它眼里就那么一瞬,长点短点有何干系?细想想,它情愿守护一个百多年无知无识,只有一缕执念的死人也不想救活生生的小和尚和自己,这种偏执里,藏着一种悲哀:它困在自己的执念里,既救不了别人,也救不了自己。</p> <p class="ql-block">《百妖谱》中的犀导,就是这么一个以“执念”为核心的复杂形象,它的存在像一面镜子,照见了守护背后的执着与悲哀:极致的执念与笨拙的忠诚。</p><p class="ql-block">但当守护失去了具体的目标,只剩下空洞的形式,这份坚持便成了对自身的消耗,也牵连了无辜者,显露出一种令人叹息的盲目。</p><p class="ql-block">犀导的形象本质上是对守护的复杂诠释:它展现了忠诚的珍贵——在易变的世间,一份跨越百年的承诺本身就带着动人的重量。但也暴露了执念的危险——当坚持脱离了现实根基,便会沦为自我感动的枷锁,甚至背离“守护”的初衷,从“护”变成“害”。</p><p class="ql-block">这个形象的魅力,正在于它的不完美:它不够聪明,不够洒脱,甚至有些偏执可笑,但正是这种“不完美”,让它更像一个被情感困住的“生灵”——既有令人心疼的纯粹,也有令人无奈的悲哀。</p> <p class="ql-block">一再发觉,从第三部开始故事就有了偏差(可能前面也一样,只是没有细读)。几乎每个故事都改编了,变成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故事,有时连人设和内涵也改变了。我看的这个故事,薛平安原本是非常普通的一个人,而不是战士,普通人和战士之间是差很远的。而故事里守护的人也是非常的随意,并非特定某个人。</p> <p class="ql-block">书中如此描述:它已经记不得薛平安是它完整跟过的第几个人。二十?三十?随便吧。</p><p class="ql-block">大多数时候它都以一种发导的模样插在他们的头发里,淡青色的犀角很光滑,却并不起眼,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它的存在,然后在他们或长或短的生命里当一个旁观者,偶尔也会是个参与者。遇到胆子大的,它也愿意现形一见。比如几百年前遇到的一个姓燕的书生,为了省钱能在荒坟野地里露宿,不惧鬼狐不怕妖魅,能读书能舞剑,嫉恶如仇,刚正不阿,一心想在那乱世中闯出名堂。可惜终不能如愿,最终归家做了个普通农夫,平淡又有点小郁闷的过完了一生。</p><p class="ql-block">因为这个书生的大胆,它现形与他聊天:“因为我只要能做个有出息的妖怪,就有当神仙的机会”。它坦白道。脸上露出一丝向往的神情:“听说昆仑是要收妖怪做神仙的,但前提是这个妖怪有本事有出息,还要通过特别严格的考试。我不大清楚怎样才算有出息,听别的老妖怪说只要我完整跟过的人越多,出息越大,不管真不真先这么做下去吧。”原来它的志向是要做一个神仙。为了做神仙,一直坚持做它觉得必须做的事。它完美的诠释了那句金句【有些事,不是因为成功才坚持,而是因为坚持才成功】。</p> <p class="ql-block">它见到的薛平安是那么刻苦,勤奋,努力,也许因为这点,它那么拼命的守护他,因为他们其何其似,都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努力奋斗,虽然最后不一定会成功。</p><p class="ql-block">人生百态,各有不幸,各有际遇,各有所长。或许妖精就是来守护这些微不足道渺小的可怜人吧。</p> <p class="ql-block">薛平安【过年过节时别人都是团团圆圆,吃好喝好,他却总是独自窝在家中,一碗饭一碟菜,吃完后就写信,很长很长的信,写完就撕掉,而它不用猜也知道,薛平安是有多盼望自己从所有蔑视中杀出一条路,最后站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胜利的高处,微笑着对所有看轻过自己的人说一句:“我回来了。”然后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把最好的东西带给过了太久苦日子的父母。面对着要实现却又戛然而止的圆满,竟象是自己的事情没有做完一样。它想了大半夜终于在天亮前做了个决定:既然已经上了回家路,那就继续回吧,我送你。】</p> <p class="ql-block">薛平安想衣锦还乡,这也许是每一个渺小普通人的梦想,每个离乡奋斗的人美好愿景。离家六年他终于想通了,要回家了,却意外身死一一这与【狭口】里的皇甫公子有些雷同,都是正走向光明时戛然而止,只是前者是遗憾,后者是怨气。</p><p class="ql-block">后来柳公子查到薛家其实在他走后不久就已经分崩离析了,甚至于他的村庄在几十年前也消失了。</p><p class="ql-block">【她(犀导)又转头看着那个跟了上百年的人突然笑出来,却又红了眼圈。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终是象孩子一样哭了出来:“我没法送他回家了,这件事情我办不成了......我只是个没有出息的小妖怪,当不了神仙。”】</p><p class="ql-block">看至此处不禁哀痛之至。泪目。</p> <p class="ql-block">最终桃夭总结道:“能将一件看不到结果,无聊的小事坚持一百年很难的,你我都未必能做到。”于是桃夭决定要帮这个傻小妖去昆仑山。至于能不能成为神仙就要看它的造化了。世间之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p><p class="ql-block">感觉犀导更像个“遗憾收集者”——不是简单地看着不幸发生,而是把那些没说出口的、没做完的、带着不甘的碎片一点点捡起来,用自己的方式给个交代。就像薛平安,在外六年的苦可能没人看见,但犀导记得他四次敬酒时眼里的光,这本身就挺温柔的。</p><p class="ql-block">其实想想,我们身边不也有很多这样的“小遗憾”吗?可能是没赴的约,没说的谢谢,犀导这种“不死不休”的认真,反而让这些细碎的情感有了重量。</p> <p class="ql-block">犀导故事的核心设定被改动后,人物逻辑和内涵发生了微妙但关键的变化,甚至可以说从执念的悲剧转向了误解的悲哀。</p><p class="ql-block">改编后人设的核心变化从忠诚约定到被动绑定。</p><p class="ql-block">守护对象的性质变了:原著中战士与犀导是明确的“承诺关系”,守护的是一份主动的约定;而改编后,犀导的“守护”更像一种被动的“绑定”——谁持有犀导,它就依附谁。这种随物易主的设定,让忠诚的分量变轻了,更像是妖的本能,而非主动选择的信念,也觉得更真实了。</p><p class="ql-block">守护目标的合理性弱了:最后一位主人的“归乡”动机被大大削弱——六年不回家、不通信,村庄早已消失,甚至死亡都与归乡无关(翻船是意外)。这时候犀导的帮他回家。就从回应对方的执念变成了自己强加的执念。它守护的不再是对方的愿望,而是自己对归乡这件事的想象。</p> <p class="ql-block">原著里,犀导的悲哀在于守护的对象消失了,但承诺曾真实存在;而改编后,悲哀变成了连守护的理由都是虚构的。它不是被时间打败,而是被自己的想当然困住——它认定对方想回家,便用这个想象支撑了自己的行动,哪怕事实早已偏离。</p><p class="ql-block">这种改编让犀导的形象少了些悲壮感,多了些盲目感,它不再是执念的化身,更像一个困在自己逻辑里的孤独者:用虚构的目标对抗虚无,却不知道自己对抗的,其实是无目标本身。</p> <p class="ql-block">或许这种改编是想探讨另一种可能:当守护失去了外部锚点,只剩下自我赋予的意义时,它还能被称为“守护”吗?只是这样一来,犀导身上那种笨拙却动人的忠诚就淡了,反而让人觉得更唏嘘了——连执念的根基,都是一场误会啊。</p><p class="ql-block">作者这种改编很难说是为了什么,或许是因为有人跟他的建议,又或许是为了迎合某种主流观点而偏离了原来理念。没有改编前的作品,比较接近庄子的理念:无用之用。后来的改编更加接近主流,更偏于儒家思想理念。</p> <p class="ql-block">未改编前的故事,象犀导最初的设定,更贴近庄子说的“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意味:妖的执念是向内的,是自我与过去的纠缠,不依附于世俗的意义标准。它们的守护可能无用,却带着一种对个体情感的绝对尊重,像犀导为承诺耗尽自身,不管外界如何评判,这很像庄子笔下那种“宁做曳尾涂中的龟”,坚守自身的【道】。不问世俗的【用】。</p> <p class="ql-block">而改编后,故事似乎更强调关系与责任的边界。比如犀导从为承诺本身坚守变成可能连累他人,这种对是否合宜的考量,带了儒家的影子——儒家讲义,但也讲度,强调行为要符合社会伦理,不能因私废公。当故事开始质疑执念是否过度,是否伤害他人,其实是引入了更入世的评判标准,不再是纯粹的个体精神自由,而是要在己与人之间找平衡。</p><p class="ql-block">这种转变亦未必是刻意迎合,可能也和故事走向有关:当剧情从妖的孤独执念扩展到人与妖的交集,自然会引入更复杂的伦理视角。但不可否认,改编后那种不管世界如何,我守我的道的孤绝感弱了,多了些对行为后果的审视——就像从道家的逍遥向儒家的克己挪了一小步。</p><p class="ql-block">不过话说回来,这种偏移也让故事更有讨论空间了:到底是坚守个体的真更动人,还是兼顾世俗的义更成熟?或许没有标准答案,就像儒道本身,本就是中国人精神里两种并存的双面。</p> <p class="ql-block">如果把这两个故事都并列出来做一个对比可能会更好讨论。但是也很难说,一般来说我们都是先入为主,会觉得自己先看的那个故事更有意思,例如我觉的看到的这个故事就更有意思。</p><p class="ql-block">而先入为主这东西太微妙了——就像第一次尝到的某种味道,哪怕后来有更精致的版本,最初那口带来的震动,总是很难被替代。</p><p class="ql-block">犀导的故事,打动我的那个版本,可能恰好戳中了我心里对执着的某种想象:或许是那种不问结果的纯粹,或许是对抗时间的孤勇,想衣锦还乡却始终不得的薛平安,想做好妖怪的犀导......这种小感动,小悲哀,这种初遇时的共鸣,会悄悄给故事镀上一层滤镜,后面再看改编版,哪怕逻辑更圆融,也总觉得少了点当初那股劲儿。</p><p class="ql-block">不是说哪个版本更好,只是更像是不同阶段的自己,会被不同的东西打动。就像小时候觉得说到做到是天大的事,长大后可能会开始琢磨坚持和偏执的边界,尤如小时候喜欢林黛玉,后来更喜欢薛宝钗。现在被这个版本牵动,说不定正是因为它此刻的感受特别合拍——这种“当下的共鸣”,本身就是它的意义。</p> <p class="ql-block">其实这两种设定本无对错,只是面向的情感点不同:前者触动人的是共鸣——原来微小的坚持也能这么重;后者可能更偏向仰望——看强大的角色如何肩负起重担。只是对偏爱小人物光芒的人来说,后者难免会让人觉得,那些藏在烟火气里的、笨拙的温柔,好像被悄悄稀释了。</p><p class="ql-block">我向来对这种小人物的微光有种特别的偏爱,其实那些没什么宏大使命的角色,反而更容易让人心头一软——就像生活里大多数人,一辈子可能也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但守着自己那点小执念、小温暖,就已经很动人了。</p><p class="ql-block">这也是我喜欢百妖谱的理由以及泪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