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著里的“和尚”

老才臣

　　阿弥陀佛！入伏以后，人间流火，把人烤得外焦里嫩；孰料一则新闻出炉，更是添了热度，这就是少林寺的方丈释永信被查。“方丈”是寺庙的精神领袖，本应为人楷模，他却违反戒律，犯了天条，成了佛祖座前的罪人。

佛门中人志在修行，轻物质而重精神，故自称“贫僧”。古人云，僧人宜贫，商人宜富，士人宜不贫不富。意思是僧人必须苦修，有了钱便乱心智；商人需要积累财富，钱多才能做大；读书人不能没钱，穷则有损气节，也不能太有钱，富则无心向学。可见，贪财好色，追名逐利，乃俗人之所务，非出家人之所为也。

记得初中曾学过一篇《为学》，为清人彭端淑所作。说的是四川地界的两位和尚，一穷一富，都想去南海，结果富僧筹措多年，始终未能成行；贫僧则发宏愿，不畏艰险，一路托钵乞食，经过一年的跋涉，终于到达南海。贫僧的成功源于他的执着，而执着源于他内心的信仰，这也是人们尊重出家人的原因。

走笔至此，忽然想到四大名著中的和尚，他们心性不同，行藏不一，善善恶恶，各有千秋。无以销暑，不妨聊聊他们的故事。

　　《三国演义》里文臣武将扎堆儿，但僧人似乎只有一位，他就是普净长老。普净第一次出场是在第二十七回，回目是“美髯公千里走单骑 汉寿侯五关斩六将”。话说关羽辞别曹操，护送二位夫人去找刘备，一路闯关斩将。这天来到汜水关前，守将卞喜预先在镇国寺设下埋伏，准备谋害关羽。

镇国寺有一位老僧，法名普净，与关羽是山西老乡。他对卞喜的阴谋心知肚明，为了搭救关羽，提醒他小心杀手。卞喜知道事泄，大叫“左右下手”，可他们哪里是关羽的对手，被关羽一顿砍瓜切菜，都做了刀下之鬼。关羽感谢普净，二人相约“后会有期”，普净便离开了镇国寺。

小说到了七十七回“玉泉山关公显圣 洛阳城曹操感神”，读者早已淡忘的普净，竟然又在玉泉山出现了，可见罗贯中伏笔之深。原来普净云游来到玉泉山，见这里山明水秀，便定居下来。这日三更以后，普净正在庵中打坐，忽闻空中有人大呼“还我头来”。普净定睛一看，竟然是关羽，便招呼他落地相见。原来关羽败走麦城，为孙权所杀，心有不甘，发誓复仇。二人叙旧之后，关羽请普净指点迷津。普净说道:“一切皆为因果，今将军为人所害，想要报仇，可你过五关斩六将，杀了那么多人，他们又向谁索命呢？”关羽听后顿悟。

普净度人而不求回报，展现了早期僧人的道德坚守。在普净的感召下，关羽成了玉泉山的守护神。

　　或许因为宋代是世俗社会，僧人也沾染了酒色财气，《水浒传》里的和尚几乎都不正经。书中出现的和尚一共有21个，在这些和尚中，有二龙山杀人越货的“恶和尚”邓龙，有铁罐寺强占妇女的“假和尚”生铁佛，有黑白两道通吃的“黑和尚”大圆，还有报恩寺与潘巧云通奸的“色和尚”裴如海。所以《水浒传》中常称和尚为“秃驴”“秃厮”，说“一个字便是僧，两个字是和尚，三个字鬼乐官，四个字色中饿鬼”。所谓“鬼乐官”，就是僧人利用做法事道场骗人钱财。总之，都不是什么好鸟。

宋代是市民社会，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唯利是图之风导致物欲横流，清净的佛门也沾染了铜臭之气。有些僧人竟同流合污，贪财好色，渐生向恶之心。《水浒传》中唯一的好和尚鲁智深，也有好酒贪杯、不守戒律的毛病，背上又有刺青，因此人称“花和尚”。

鲁智深俗名鲁达，出家前是渭州经略府的提辖。水泊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他的故事最为精彩。诸如“三拳打死镇关西”“五台山醉打山门”“大相国寺倒拔垂杨柳”“野猪林解救林冲”“帮源洞生擒方腊”，读得人热血沸腾。鲁智深为人正直，平生行侠仗义、嫉恶如仇，是《水浒传》最受读者喜爱的“胖大和尚”。

　　《红楼梦》里有一僧一道，“僧”是“癞头和尚”，“道”是“跛脚道人”；前者“癞头跣足”，后者“跛足蓬头”。这两位疯疯癫癫的出家人本是太虚幻境里的仙人，是“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的化身。他们来到世间，承担着度化世人的使命。二人各有分工，跛道负责点化男人，癞僧负责点化女子。二人总共现身八次，每次现身，或度化红尘男女，或见证世事盛衰。

是他俩将“通灵宝玉”带到人间，让青埂峰下的顽石变成“红楼公子”；也是他俩知道“木石前盟”的底细，宝黛的前世就是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他们的情缘不过是“酬泪”的梦幻。他俩第一回出场时，癞僧要解救英莲，跛道要度化甄士隐，结果前者失败，后者成功。纵观全书，跛道度化的男人（贾宝玉、甄士隐、柳湘莲、贾瑞）皆得转运，癞僧度化的女子（林黛玉、王熙凤、甄英莲）都是悲剧。男人“舍命转运”，女子“万艳同悲”，思之令人痛彻心扉。

支撑《红楼梦》叙事结构的“好了歌”，也是出自这一僧一道。“好了歌”从功名、利禄、亲情解构了传统的人生价值，诠释了“万境皆空”的佛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是“俗人”的道理，又岂是“槛外人”所能理解的呢？

　　《西游记》是儒、释、道三教合一的“大杂烩”，奈何吴承恩是烹调高手，将《西游记》勾兑得五味俱全、老幼咸宜。作者开篇就推出了一位世外高人——须菩提，他是孙悟空的启蒙师父。

须菩提祖师是三教合一的代表，开讲大道时，“说一会道，讲一会禅，三家配合本如然”。他将三家思想有机地融合起来，对孙悟空影响深巨。后来“车迟国斗法”时，孙悟空完胜，他对车迟国王说:“望你把三教归一，也敬僧，也敬道，也养育人才，我保你江山永固。”唐僧师徒四人西天取经，是地道的佛教行为；一路上降妖伏魔，多次得到道家的合作。观音菩萨从五行山下救出悟空，又和太上老君联手，让他受制于紧箍咒。取经路上，无论是约束弟子，还是待人处事，唐僧总是以儒家伦理为依归，“普度众生”与“仁者爱人”揉合得那叫丝滑。

唐僧师徒是一个僧侣男团，一路走一路修行。唐僧的执着，孙悟空的无畏，猪八戒的直率，沙和尚的忍耐，正是佛教提倡的本真，从而证明了修为的力量。他们是四大名著里的真和尚，难怪最终都被如来封佛。

坚守本心，见性成佛，善哉善哉！

乙巳 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