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阿姨

懒洋洋

2025年8月8日，是小阿姨79周岁的生日。往年我们总会在群里为她送上祝福，可今年却再无欢声笑语——6月20日，她因病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无法用言语表达心中的思念，只能用文字寄托哀思，以此纪念我亲爱的小阿姨。

小阿姨是我妈妈最小的妹妹，也是外婆家中最小的孩子。她上面的哥哥比她大整整七岁，因此她从小便是家中最受宠爱的孩子。每到周末，姐姐们争着把她抱进自己的被窝，和她亲热。这张老照片中，是她的奶奶和大哥，那时的她，还未曾经历命运的波折。

有母亲在身边的孩子，总是幸福的。这张照片里，亲生母亲牵着她的手，站在奶奶和母亲之间，笑得灿烂无比。

然而好景不长，1953年，她还不满七岁，我亲爱的外婆——她的亲生母亲便因病离世。临终前，外婆已无法言语，却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小拇指，真不放心她没长大的小女儿。她走得太早，留下的是无尽的不舍与牵挂。

不久后，外公续弦，后外婆无法容忍小阿姨继续留在家中，执意要将她送往北京，由我妈妈抚养。这张与后母的合影中，已看不到她昔日的欢笑。据妈妈回忆，外婆在世时，小阿姨是家中的掌上明珠，人人疼爱。而外婆一走，家中的欢乐也随之消散。妈妈回家时，看见小阿姨独自坐在楼梯上，那份孤寂，让妈妈心碎不已。

我妈带小阿姨回北京的那天，姐姐哥哥们依依不舍。这是她与四阿姨的合影。二阿姨当时还在大学读书，也特地从学校赶回，一路送她们到南京才下车，那时谁也不知道这一别，何时才能再见。没想到几年后，二阿姨、三阿姨也相继调往北京，姐妹几人竟在异地重聚。

小阿姨刚到北京时，我尚未出生。妈妈比她大十八岁，爸爸更是比她大二十二岁，这年龄差几乎差了一辈。爸爸曾讲起一件趣事：有一次他在蚊帐里休息，小阿姨悄悄溜进来想偷一把花生，爸爸想咳嗽又怕吓着她，硬是忍到她离开才敢咳出声来。小阿姨比较调皮，老师常在午饭时间上门告状，妈妈一生气就打她，我爸爸就不让打，为此爸爸没少和妈妈吵架。

我出生后，有时看我的保姆不在，妈妈晚上还要开会不在家，小阿姨便成了我的临时看护。有次妈妈开会晚归，刚走到楼下就听见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忙冲上楼，只见我哭得满脸通红，而小阿姨却在床边呼呼大睡——那时的她，也真是累坏了。

后来，二阿姨、三阿姨也陆续来到北京，姐妹几人终于在北京重聚。小阿姨也终于不再孤单。

这是小阿姨和三阿姨的合影，姐妹俩笑得那样温暖，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的上海。

1959年，部队开展家属返乡运动，小阿姨被要求返回原籍。妈妈与外公商量，希望她能回上海暂住，但外公与后外婆未能达成一致，最终只能将她安置在通县的二阿姨家中。这张照片，是她与二姐夫的合影。

等我稍大些，成了小阿姨的“跟屁虫”，她去哪儿我都跟着。我们一起住在她工厂的宿舍，和她朋友的侄女玩耍，有时还偷偷溜进车间喝汽水，那种快乐至今难忘。

在姐姐们的关爱下，小阿姨渐渐长大，我们这些外甥女也相继出生。她为我们每个人都起了可爱的外号。这张照片中，是她与小舅舅及我的两个表妹的合影。

小阿姨对每个外甥女都疼爱有加，而我们也格外喜欢她，她就像我的大姐姐一样！

这是小阿姨与四阿姨的合影，她们的笑容里，藏着姐妹间最深的情谊。

我上六年级时学会了骑车，小阿姨上班，我们便一起骑车出门。我送她到天安门，她去工厂，我回家。每次她都会给我五分钱，让我买一支奶油冰棍，那滋味至今难忘。我们约定，回到院里，让我打电话到她车间，让接电话的人转告她：“家里的花开了！”对方总是听得一头雾水。

小学时写“文化大革命”的心得体会，我总是不会写，都是小阿姨帮我润色，用上那些符合时代的时髦词句，让我的文章屡屡被表扬。可以说，她是我写作的启蒙老师。

文革期间，小阿姨被误打成“五一六”分子，遭到隔离审查，不准回家。她被迫承认自己参与了组织，才得以回家。我妈妈那时被发配到贺兰山五七干校，爸爸听说此事，鼓励她翻案，并告诉她：“不让回家就在那里读书练字。”她照做了。我当时非常害怕，生怕她再被带走。所幸那些人最终也拿她没办法，只好作罢。

我们年纪相差不到十岁，情同姐妹。她常带我在家“搞发明”，有次她突发奇想要自制汽水，我们往白开水中加醋、放糖，结果越加越酸，最后把家里所有的糖都用完了，还是没法喝，只好倒掉。爸妈回来后，发现糖没了，哭笑不得。这样的恶作剧，我们干过不止一次。还有一次我初一去山区拉练，她为我炒了一大袋炒面，加了很多油和糖，结果家里的保姆大为不满。我带着那袋炒面，想家时就放一点在嘴里，心里甜滋滋的。

小阿姨谈恋爱时，我成了她的“通讯员”，每次都在院门口帮她传递信息。因此，我应该是除了她本人，我们家第一个见到我小姨夫的人。

小阿姨长得漂亮，当年妈妈在中医研究院支左时，她们军宣队有人看上了小阿姨，可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因为她心里只装着我小姨夫一个人。

小阿姨结婚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去看她时，听她自称“妈妈”，觉得既新奇又害羞。直到自己也为人母，才真正理解了她那时的心情。

小阿姨有两个女儿，都继承了她的美貌，尤其我们家有蒙古血统，姐妹俩被称作“蒙古大美人”。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间小阿姨也当上了姥姥。

2016年我退休后，想带妈妈回上海看看。那时，上海只剩小舅舅一人。妈妈的兄弟姐妹们积极响应，纷纷从各地赶来，在她们儿时生活的地方重聚。

五姐妹在豫园合影，那一刻，仿佛时光倒流。

她们还回到弄堂里的水塔旁，那是她们小时候最爱玩耍的地方。聚会时，她们的平均年龄已超过八十岁。

这是她们在绍兴公园的合影。

在北京，她们四姐妹经常聚会！每次都亲热无比。

我妹妹和她们四姐妹。

四阿姨平时在西安，但只要她一来北京，姐妹们便齐聚一堂。

四阿姨一到，五姐妹便再次团聚。

2017年，这是她们五姐妹最后一张合影。

2018年，三阿姨离开了我们。

三阿姨走后，北京只剩下三位姐妹。

2020年，妈妈和四阿姨也相继离世，北京的长辈中，只剩下这几位了。

这是我和二阿姨、小阿姨的合影。

2024年，小阿姨似乎有所预感，给我们每位在京的外甥女都买了纪念品，任我们自选，但她坚持要自己付钱，说要给我们留个念想。

同年8月，小阿姨突发心梗，险些不治，抢救回来后，我们都庆幸她还能陪伴我们。然而她的身体却从此每况愈下。

今年春节，她身体已不佳，却仍坚持举办了家庭聚会。我们都盼着春暖花开，她能恢复如初。

可天暖了，她的身体却愈发虚弱，连走路都开始摇晃，曾经健步如飞的她，如今已走不动了。

她只能在楼下晒晒太阳，静静地望着天空。

二阿姨去看她，那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老姐妹相视无言，只有泪光闪烁。

2025年6月20日，小阿姨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她终于可以去天上，与她的妈妈、爸爸，还有她的三位姐姐团圆了！

听着春节聚会时的歌声，你的音容笑貌永远留在了我们心中！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