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干校记事(10)并非世外桃源

桃花源(谢绝推销)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70年6月的一天,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太阳当头,烤得人脸热辣辣的。在通往干校一大队的路上,我们三大队的八百多人徒步前行,烈日下要走近四十里的土路,汗水浸透了衣衫,队伍中不时有人晕倒,医务室的大夫忙不迭地前后抢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天是周一,早上当学员们从城里赶到干校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干校里到处彩旗飘扬,横幅和标语悬挂在四周的围墙上,上面写着:“坚决拥护党中央决定,掀起“一打三反”运动新高潮!”“深挖现行反革命分子!”广播喇叭声响彻全校:“最高指示,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一派杀气腾腾的气氛,运动,又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接着各连集合队伍,连长、指导员一改往日的和善表情,一个个铁青着脸,表情严峻,宣布全体人员立刻出发,任何人不得请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将近四个小时后,大队人马终于赶到了一大队,宽阔的操场上,三个大队将近两千学员排列在烈日下,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总部的领导悉数到场,各个表情严肃正襟危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干校党委书记刘长太(背后大家都叫他刘太长,因为此人讲话又臭又长)传达中共中央《关于打击反革命破坏活动的指示》宣布全校开展“一打三反”运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心想:这都发配到五七干校了,还要抓现行反革命,难道反革命分子去破坏水渠,去烧庄稼啦?”正想着,刘书记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他说:“干校不是法外之地,不是世外桃源,我们要把深藏的阶级敌人挖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接着他开始宣读“反革命分子”的名单,各大队各连都有,每宣布一个,就有两个小伙子撅起那个人的胳臂押到台前,谁也不知道灾难会降临到谁的头上,最后总共“揪”出了四十多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大会在全体人员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声中结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揪斗大会结束后,各个连队分班开批判会,揭发检举“反革命分子”的罪行。我们班的寝室一共九个人,被揪出两个,一个是姓朱的中学老师,一个是姓李的后勤主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朱老师个子高高的,白净的脸,带一副高度近视眼镜,平时讲话不多,可是很有学问,有一次,我向他请教柳亚子应对主席诗词中的“说项依刘我大难”是指何人,他详细介绍了诗词中的典故,告诉我诗中的项是项思,刘是刘表,我恍然大悟,原来我一直误认为是项羽和刘邦呢,从那以后,我从朱老师那里学到了不少关于文学诗词的知识,这样一位学识渊博待人诚恳的白面书生咋成了反革命?我想不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至于李老师,五十出头,待人和气,是寝室里的老大哥,他很小就离开老家到城市里上学,毕业后一直从事学校的后勤工作。后来老家的父亲过世了,几个兄弟分了父亲留下的土地,也给他分了十几亩地,可他从来也没回去过,土改时划分家庭成分却成了地主,实际上他一直靠工资养家,甭说剥削,就连斗和升都分不清楚。这次抓反革命,现行的凑不够数,就抖搂历史旧账,李老师就成了反革命分子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几天前还是同吃同住同劳动的战友,一夜之间变成反革命,不仅我想不通,其他人也不理解,所以批判会开得冷冷清清,大家实在是想不起这两位有什么反革命的言行,为此连指导员还批评大家阶级立场不鲜明,斗争觉悟不高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几个月后,一打三反运动后期落实政策,二人获得“宽大处理”,摘掉反革命帽子,放在革命群众手里,监督劳动以观后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从那以后,劳动中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宿舍里寂寞无声,人人都变得谨小慎微,因为这里不再是世外桃源,而是瞬息万变的战场,说不定哪天灾难就会落到谁的头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人能经受再艰苦的劳动,最可怕的是精神上的摧残和人格上的屈辱,那一段时间是我在干校经历中最黑暗的日子。</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