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榴实

湛蓝的天空

　　五月里，我家小区里种着的石榴树，火一样燃烧起来。每一根枝条都缀满了花朵，红得极是浓烈，花朵在风里颤动着，仿佛在枝头点燃了一簇簇不熄的火焰。我每每经过树下，总要驻足良久，贪婪地收纳进镜头里这夏日的盛景。

　　陕北邻居大姐院中的石榴树，也如约点起了火。她笑呵呵地站在树下，指着那满树红花道：“今年的花，开得格外红火啊。”她说话时，陕北口音极浓，却含着一种明快朴素的喜悦。我点头称是，心里也如枝头一般红火起来。

　　日子在花开花落里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红花褪尽，绿叶深处，竟结出了一颗颗青涩的小果子。我每日经过，目光总要投在那些小果子上，如同凝望襁褓中的婴孩。它们初时极不起眼，青涩的皮壳裹着尚未醒来的生命，怯生生地藏在绿叶之下，仿佛在试探这世界的温度。

我每每经过，目光总忍不住流连其间，如同凝望襁褓中的婴孩，看它们初时怯怯隐于叶底，又渐渐如小铃铛般探出头来，在风里微微摆动，似在无声地摇响成长的消息。

　　一天，忽见大姐家的石榴树格外不同起来，那枝条上密密麻麻缀满了果子，竟把树压弯了腰，枝条谦卑地弯成了一道道弧线。累累果实，青绿中已经泛出些红晕，沉甸甸的，像是要坠下枝头一般。我惊讶地站在树下，久久不能挪步。

“怎么样，今年石榴长得特别好！”邻居大姐从屋里走出来，喜上眉梢。她得意地告诉我：“五月里，我女儿回来看我，非要帮我给这石榴树松土除草，还上了肥。没想到今年竟结了这么多果！”

她笑着，脸上皱纹舒展如花，语气里全是自豪：“我们院子里好几棵石榴树，就数这棵结得最争气，满树的果，真叫人心花怒放！”

我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沉甸甸的丰收，竟来自那日里不为人知的松土、除草与施肥。这树便如此回应了泥土深处那份无声的馈赠，以累累果实作证。原来泥土深处那些未曾言说的付出，时光从不辜负，终以沉甸的果报作答。

　　八月将尽，石榴个个饱满，青涩全然褪去，石榴在枝头由青涩转至熟透的红润，色泽红润如孩童的笑靥。一日，大姐竟特意捧了几个石榴出来，塞进我手中：“尝尝，自家种的，甜着呢！”石榴果皮饱满，红艳似火，如含着满腹情意。

我推辞不得，只得接过。回家剖开一颗，但见玛瑙般的籽粒密密匝匝，晶莹剔透，饱满得仿佛要挣脱薄衣的束缚。拈几粒入口，清甜中裹挟着微酸，汁水丰盈，瞬间在唇齿间迸溅开来。

窗外的石榴树，如今已卸去了大半果实，枝头略显疏朗。然而，那满树果实累累低垂的姿态，却深深刻印在我的脑海里。

　　眼前这株树，自五月榴花灼灼燃烧，到八月果实谦卑低垂，默默走完了它一段结实的旅程。人间的等待与耕耘，终于换来了果实累累的圆满——自然之道，本就在无声的付出与静默的成熟中，缓缓描画着生命最朴素的年轮。

人生在世，何尝不是如此？我们亦如这石榴树，须得深深扎根于时间的土壤，默默积蓄，才能在某一个季节捧出沉甸甸的收成。

　　时光的土壤里，若埋下过实在的辛劳，那终将捧出的收成，便不只是枝头的果实，更是岁月对耕耘者含笑相赠的成熟滋味——这滋味，是枝头沉坠的甜蜜，更是心间饱胀的平和。

二零二五年八月七日于银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