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句读岁月

上善若水

　　时光如青灰的纸页，泛着黄，脆得不堪触碰；每一翻动，便簌簌落下一地碎屑，如同飘坠的枯叶。那纸页上还印着几圈茶渍，似年深月久凝结的泪痕，使墨字洇开，模糊成一片晕染的灰暗。

桌角处，一封未曾拆阅的信函静静伏着，积尘之下，光阴竟如裹了层蜡般滞重起来。那信中封存的，是未启的前尘，抑或未曾到来的明日？

岁月确乎不堪念，多少前尘，流落旧纸页间，竟如被施了咒语，只可默对，难再言说。

窗外溪水潺潺，清冷之声似远古琴弦拨动，日夜不休。溪水携草木清气穿林而来，宛如杨万里“万山不许一溪奔”的倔强，它终究带着深山的沁凉，自屋前蜿蜒而过，不避人迹。

　　檐下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一缕青烟被风揉散，却裹着微糊的焦香——那烟火是活的，是此刻的呼吸与温度，它并不缥缈，反而如人间气息般可触可感。烟火流年，提笔当前，每一声溪水，流出的是草木清新，每一缕烟火，都是鲜活的当前。

而窗外溪声，灶底柴火，偏又是光阴在案头书卷之外，以天地为纸笔写下的另一种句读。

灯下老人俯身，白发如雪，与昏黄灯火默默相对。他手中纸页早已脆黄，在指间发出窸窣轻响，仿佛低语着“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那垂首细读的姿态，俨然成一座沉思的塑像；灯芯偶尔结蕊，毕剥微响，反衬得夜色更加幽深了。

　　唯有灯花偶尔爆裂，如深巷中更鼓一声——惊破这无边寂静的，是灯花么？分明是老人胸中那未肯停歇的、仍如鼓点般有力的心跳。

案头那封未启的信，静卧如时间之茧，尘灰覆盖之下，只待某日被手指划开，释放出封存已久的呼吸与低语——其中藏着的，是往昔未尽的叮咛，还是未来未至的回响？

我们总在句读他人的旧墨，而岁月亦以溪水、烟火、灯花与心跳，句读着我们这终将成尘的一生。

灯花落尽，四壁无声，那心跳的节奏便成了生命默诵于苍茫中的最后诗行：它不悲不喜，只是以铿锵之音，向虚空宣告一个灵魂曾如此鲜活地燃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