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荒 谋 生

肖继民

作者：肖继民

　　这是我自已一段难忘的亲身经历。五十多年前，我曾和父亲、弟弟继平拉着地排车，背井离乡徒步八百余里逃过荒。

生活所迫 离家谋生

1966年是一个多事之秋，更是我家灾难深重的一年。这年初，河北省邢台地区发生了震中7.2级的大地震，波及一百三十六个市县。我在阳谷二中读初中二年级，为防余震学生都住进了地震棚。在这次地震中，我家的堂屋东山墙被震倒了，没钱买材料修复，只好用苞米秸堵上挡风避雨御寒。

到了秋天，不到三岁的妹妹爱英病了，阵发性抽搐，是当时频发的脑膜炎症状。爹不在家，娘带着妹妹到阳谷二中找我给妹妹到寿张北关医院看病，没有钱住不上院，娘和妹妹只能在医院门外等着，我跑回村里去借钱。

寿张到肖店村十里路，回到村里广振叔给我出主意，公社每年都发放困难补助，让我去试试申请救急款。在村里开了信，我到王坑片办公所找到了负责的袁秘书，递上介绍信说明来意后，面无表情的袁秘书阴沉着脸说：“回去吧，没有了。” 我求他帮忙想想办法，他喝着茶水低头看报纸，再也不理我。可见，那个年代的公务员也并非全是清正廉洁，全心全意为老百姓办事的好官。至今那个酒糟鼻子的袁秘书形象，还时常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五十多年后，入伍前在农村当过赤脚医生的战友老乡肖占虎告诉我，那时得脑膜炎是可以免费治疗的。可是，当时农村信息闭塞，又不认识医疗部门的人，我哪里知道国家会有这样的政策啊。

无奈，我回到村里与生产队商量，把家里养了一年多一百多斤重的猪卖给队里，换了一些钱。我带着钱匆忙赶回寿张，直到傍晚给医院交上押金妹妹才住上了院。

舍不得花钱买吃的，我每天在学校食堂蒸窝窝头给娘和妹妹送饭。这期间娘回家拿换洗的衣服，我在医院看着妹妹。娘回来的路上遇到“文革”初期的红卫兵，过往的人都要背毛主席语录。娘背不出来，红卫兵不依不绕不让走，最后剪了娘的长发才放行。

坚持住院治疗十多天，妹妹总算脱离了危险保住了性命。钱很快就花完了，再也没钱交住院医疗费，只好出院回家养着慢慢康复。

出院时，妹妹面无表情不会说话，胳膊和腿还不能动。记不得过了多少天，我突然发现妹妹会笑了，手脚也能动了，她的病情有所好转，全家人看到了希望，都很高兴。由于治疗不彻底，妹妹落下了后遗症。

记得也是这一年的夏秋之交，有一天晚饭后，弟弟继太出去抓知了刚回到家，就口吐白沫躺在了地上不醒人事。家里乱作一团，急忙从十五里元请来医生，诊断可能是中毒。那几天，继太在生产队背着喷雾器给棉花打药，可能是风大吸入了过多喷洒的药水，也可能他口渴喝了水桶里沾染了农药的水以致中毒。

医生打针要先对针管进行消毒，我烧开了水，将针管放进开水里，没想到针管炸了，只好骑自行车又到卫生院取回针管才注射了药。经过抢救治疗，继太才捡了一条命。

当年五六月份，全国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学校停课闹革命，后来红卫兵全国大串连，我哪里也没去，回到村里参加劳动挣工分。秋后生产队算账，我家不仅没分到一分钱，还欠下了生产队里口粮款。一算计，分得的粮食到不了春节就该吃完了。

在那个年代，农村人年复一年年年盼，耕种之家家家难。民以食为天，面临一家人挨饿的窘境怎么办？我家没有任何可利用的社会关系，困难关头没人能帮上忙。爹娘商量来商量去，为了不挨饿有饭吃，只有一条路：逃荒。

八百里路 风餐露宿

1966年入冬后的一天，爹带着我和弟弟继平拉着地排车出发了。这次逃荒要去的地方是相距八百多里路的山东省垦利县永安公社西三村。之所以去这个地方谋生，是因为这里靠近正在搞建设的胜利油田，去了能找到活干。更重要的是，西三村是爹当年移民去的地方，也只有这里爹有熟人可以落脚。

在网上查阅资料，才知道1935年黄河多次洪水泛滥，阳谷寿张一带一片汪洋，受灾严重。当年爹十七岁，他跟随乡亲移民到了利津洼，就是现在的垦利县。爹在西三村生活了二十四年，1959年他带着我们一家五口回到了寿张县十五里园公社肖店村。

出发的第三天，我们路过济南，爹带着我们去看了住在市里的梁姑姑。姑姑家住在一排小平房里，她有痨病，时常喘不上气来，家里生活也很困难。住了一个晚上，我们就匆匆与姑姑一家人告别，拉着地排车离开济南继续赶路。

我家肖店村以南十多里路就是黄河，而要去的西三村正是黄河的入海口，我们基本上是顺着黄河的防洪堤走的。一路上风餐露宿，饿了在路边的树林里捡点干树枝生火做饭，晚上没钱住店，就在地排车下或背风的墙边铺上被子露天睡觉。到第九天中午，我们走到了西三村，身上只剩下一块五毛钱。

春节前，娘和二弟继太、妹妹爱英坐汽车乘火车也来到了西三村。

披星戴月 挣钱糊口

在西三村小学路西找到两间房子住下之后，爹找熟人借了些粮食、地瓜、萝卜等吃的东西，解决了无米之炊，安顿下来第二天就开始干活，下地拾柴火。

那时，胜利油田初建，正在大搞基本建设，需要大量建筑材料，于是附近建起了很多砖窑烧砖。黄河在垦利县流入渤海，周边多是盐碱地，长满了荒草，当地就地取材，就用柴火烧窑。

我们每天一早就起来，带上镰刀、耙子到荒地里拾柴火，傍晚将一车柴火送到砖窑上换钱。春节前正是“三九”严寒的天气，每天在寒风刺骨的旷野里拾柴火，手和脚冻裂了口子，钻心地疼。这样一干就是两个多月。

到春节后，地里的柴火搂光了，油田也准备施工了，就开始给油田送砖。送砖比拾柴火更辛苦，每天早晨还是满天的星星，就要起来到砖窑上排队装车，数量有限去晚了就没砖拉了。

从砖窑到胜利油田八厂来回五六十里路，一天送一趟。虽然路途并不算远，可是每天都要提前排队装车，有时路上车子坏了还要修理。特别是车胎被扎撒气时常发生，每次补胎加上打气安装都需要很长时间，这样每天要干十多个小时。

有一天，拉砖的车子轮胎又坏了，直到晚饭后还没修好，那时西三村还没有电，我端着煤油灯照明，爹继续修。由于一天的劳累，又困又乏，我打了瞌睡，手里的煤油灯没拿住掉落地下摔碎了。爹没有责骂我，但能看得出来，他很生气。

1967年春天，我虽然已经十七岁了，可是身高还不到一米六，天天早起晚睡不停地送砖，感到很吃力。可是不干就没饭吃，只能咬牙坚持。

有一天在送砖的路上，爹不小心脚被钉子扎破了，他走不了路，我就每天带着小我三岁的二弟继太坚持去送。

捡拾废品 增加收入

有一天送完砖之后，我发现路边的垃圾场里有不少骨头。心想，这些骨头捡起来送到废品收购站不是可以卖钱吗？于是，我们把地排车停在路边，捡起了骨头。当天路过永安，把骨头卖给了废品收购站，居然卖了不少钱。这以后，我们每天路过垃圾场，都停下来捡回一些能卖钱的破烂，意外地增加了不少收入。

一次我捡到一个不锈钢的小勺，亮晶晶的很好看，能照出人影来，我如获至宝，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更没用过这样好的勺子。

还有一次，我捡到一捆蔬菜，虽然叶子有些黄，但还很新鲜。我不知道是什么菜，就拿回了家，回到家一问才知道那是芹菜。洗净后炒了，第一次吃芹菜，不好吃。没有肉没有油水，更没有调料，又不会做，肯定不好吃。

这次逃荒的确很困苦，但是，在那个人们都在为了活命而奔波的年代里也很满足，毕竟辛勤的汗水使我们一家人有了饭吃没有挨饿，熬过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冬春，度过了一段一辈子都刻骨铭心的艰难岁月。

诉衷情•逃荒

当年饥寒何所求，

徒步逃荒路。

披星戴月劳作，

挣钱为糊口。

现如今，

衣保暖，

食无忧。

往事回顾，

艰难岁月，

铭记心头。

照片摘自网络

二0二五年八月六日

沈 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