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之立秋

浪得虚名

　　咏立秋

浪得虚名

时序轮回届立秋，

清风送暑渐生幽。

阶前梧叶初辞树，

篱下蝉声始敛喉。

田父挥镰收早稻，

村姑荷担摘噘榴。

墒情正待耕秋垄，

又盼甘霖润黍畴。

暑气尚未褪尽时，梧桐叶已悄悄换了神色。立秋，这个在公历8月7日或8日交节的节气，总带着几分试探的温柔，像画家在盛夏的浓绿里，轻轻点了一笔浅黄。它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十三个，北斗指向西南，太阳抵达黄经135°，宣告着秋天的序幕正被小心翼翼地拉开，却不急于驱散夏日最后的余温。

此时的风，最先显露出微妙的变化。正午的阳光依旧带着灼人的力度，晒得路面发烫，蝉鸣也还在树梢上扯着嗓子，仿佛要把整个夏天的热情都耗尽。但清晨推开窗时，会撞见一缕不同以往的风——它掠过皮肤时少了几分黏腻，卷过窗帘时带着一丝清爽，像冰镇的酸梅汤里悄悄沉下的那枚青梅，藏着不易察觉的凉意。田野里，玉米的绿缨开始染上浅褐，沉甸甸的穗子压得秸秆微微弯腰，高粱却还在使劲地红，红得像未熄的火，与远处荷塘里残存的粉白荷花相映，倒像是夏与秋在做一场漫长的交接。

古人对立秋的感知，藏在细密的物候里。“一候凉风至”，说的正是那缕悄悄变换性子的风，它不再是盛夏的热风，而是带着草木清气的信使；“二候白露降”，清晨的草叶上开始凝结细碎的水珠，不像盛夏的露水那样转瞬即逝，倒能在晨光里闪一会儿，像星星落在了地上；“三候寒蝉鸣”，那些藏在树深处的蝉，叫声也变得悠长起来，少了几分聒噪，多了几分挽留的意味。这三候层层递进，却都留着夏天的尾巴，仿佛在提醒人们：秋来了，却走得很慢。

立秋的由来，最早能追溯到《月令七十二候集解》：“秋，揪也，物于此而揪敛也。”古人观天象、察农事，将立秋定为万物收敛的起点，但这份“收敛”从不是一蹴而就的。在历法尚未完备的年代，人们通过立秋来规划秋收的节奏，却也懂得顺应自然的缓急——此时的“收”，更多是为即将到来的丰收做准备，就像农谚里说的“立秋三场雨，秕稻变成米”，人们盼着雨，却不催着作物早熟，因为知道秋天自有它的时序。

民间的习俗，也带着这种从容不迫的调子。北方人爱吃“贴秋膘”，把夏天掉的肉补回来，炖一锅浓白的肉汤，配上刚出炉的烧饼，热热闹闹地吃下去，却不急着穿长袖；南方人则讲究“啃秋”，选一个饱满的西瓜，一家人围坐着分食，瓜瓤的甜里还带着夏末的水润，啃得嘴角流汁，像是在和夏天温柔告别。有的地方会在立秋这天“晒秋”，把收获的辣椒、玉米、豆子摊在竹匾里，晒在屋顶上，五颜六色的作物在阳光下铺开，像一幅慢慢晕开的画，既藏着丰收的期待，又带着不慌不忙的耐心。

图片为江西婺源晒秋场景

对农人来说，立秋是个需要细心拿捏的节点。水稻正在抽穗，得趁着晴好的天气让谷粒饱满，却又怕突如其来的“秋老虎”把田晒裂，于是清晨去田埂上看看露水，傍晚摸摸稻穗的温度，心里盘算着灌溉的时辰。棉花的桃儿鼓鼓囊囊的，却还没到采摘的时候，叶片依旧浓绿，仿佛舍不得脱下夏装。菜地里的萝卜刚冒出嫩叶，白菜的苗儿还在使劲长，它们都知道，真正的秋凉还远，有的是时间慢慢生长。

文人笔下的立秋，更是写尽了这份“慢”。杜牧在《秋夕》里说：“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夜色里的凉，是一点点渗出来的，像墨滴在宣纸上慢慢晕开，坐在石阶上的人，有的是时间等星星出来，等凉意漫过脚踝。而刘翰的《立秋》更妙：“乳鸦啼散玉屏空，一枕新凉一扇风。睡起秋声无觅处，满阶梧桐月明中。”醒来时觉得有了凉意，想找秋声，却只看到满阶的梧桐叶在月光里静静躺着，风是轻的，叶是静的，秋就藏在这“无觅处”里，不声不响，却已在身边。

这便是立秋了。它不像立春那样带着蓬勃的急切，也不像立冬那样裹着凛冽的决绝，它更像一位温和的旅人，背着行囊慢慢走来，带着一身草木的清香，却不急于敲门。夏末的余温还在，蝉鸣未歇，荷花未谢，而秋的影子，已悄悄落在了晨露里、晚风里、渐黄的叶尖上，一点一点，不急不躁，等着人们慢慢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