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园地第8期】玉笛足迹‖北京鲁迅博物馆小记——从来没有这么近感受鲁迅

寒江玉笛

<p class="ql-block"><b>北京鲁迅博物馆小记——从来没有这么近感受鲁迅</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推开那扇黑漆木门时,我的手在微微发抖。北京的深秋,阳光斜斜地洒在阜成门内宫门口西三条(现二条)19号的青砖墙上,斑驳的光影里,仿佛能看见那个穿着灰布长衫的身影,正夹着烟卷,在院子里来回踱步。</p><p class="ql-block">这是一座典型的北京四合院,鲁迅先生1924年5月至1926年8月间就居住于此。这两年零三个月,正是他创作力极为旺盛、思想交锋异常激烈的时期。院子不大,却处处透着主人的气息。东厢房的书桌上,一盏老式台灯安静地立着,灯罩上落了一层薄灰。我凑近细看,台灯的底座有些发黄,灯罩边缘还有一道细小的裂纹。讲解员说,这盏灯常常亮到深夜,鲁迅就在这昏黄的灯光下,写下了《彷徨》中的多篇小说、《野草》散文诗集以及《坟》《华盖集》中的大量杂文。</p><p class="ql-block">书桌旁的藤椅已经有些歪斜,椅背上的藤条断了几根。我仿佛看见先生坐在这里,眉头紧锁,手中的毛笔在纸上飞快地移动。有时他会突然停下,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烟卷的烟雾在空气中缭绕。窗外的枣树沙沙作响,那是他亲手栽下的, 像是在应和着他深邃而激烈的思绪。</p><p class="ql-block">西厢房是卧室,陈设极为简朴。一张木床,一个衣柜,一张小茶几。这里没有上海时期病榻的沉重,墙上挂着一幅许广平女士的照片,照片已经泛黄,但她的笑容依然温暖。我站在照片前,想起鲁迅在日记中写到的那些平凡的日子:"上午,广平煮粥,我食两碗。" 这些温馨的日常点滴,正发生在这座四合院里。</p><p class="ql-block">最让我驻足的是北屋的会客室。一张方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几幅字画。这里曾经聚集过多少文化界的风云人物。青年学生、同道中人、乃至论敌,都曾踏足于此。我仿佛能听见他们激烈的争论声,看见鲁迅时而皱眉,时而犀利回应的神情。桌上的一只青花瓷茶杯还保持着原来的位置,杯底残留的茶渍已经发黑,却让人感觉主人只是暂时离开,随时会回来续上一杯热茶,继续那未尽的谈话。</p><p class="ql-block">在后院的展览厅里,我看见了鲁迅的手稿。那些熟悉的字迹,一笔一画都力透纸背。《野草·秋夜》的手稿上,“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这院中枣树的意象,便凝固成了永恒的文学经典。《阿Q正传》虽构思于北京之前,但相关的思考和讨论,必然也萦绕在这方院落里。涂改的痕迹清晰可见,显示出作者反复推敲的用心。展厅里也陈列着上海时期的遗物,包括那份震撼人心的遗书手迹影印件。目光触及那简短的几行字:“赶快收殓,埋掉,拉倒。不要做任何关于纪念的事情。”字字千钧,虽非写于此地,但这至死都在与虚名抗争的决绝,其精神内核,早已在他北京的斗室中淬炼成形。</p><p class="ql-block">在博物馆的最后一个展厅,我看见了鲁迅的遗容面模。那是1936年10月19日清晨,鲁迅于上海逝世后不久,日本友人奥田杏花为他制作的。面模上的神情安详,却又带着一丝未了的牵挂。我站在玻璃展柜前,久久不能移步。虽然这面模凝固的是上海寓所最后的容颜,但此刻,在这座他曾经生活、战斗、思考过的北京小院里,凝视着它,我依然感到一种穿越时空的强烈冲击。这一刻,我离鲁迅如此之近,近得仿佛能触摸到他精神的脉搏,感受到那份贯穿一生的坚韧与深沉。</p><p class="ql-block">走出博物馆时,夕阳已经西斜。回头望去,四合院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院中的枣树静默着,仿佛在守护着一段永不褪色的记忆。 但我知道,那个穿着灰布长衫的身影,那些力透纸背的文字,那种"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精神,将永远留在这座他曾倾注心血、点燃思想的院子里,留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中。</p><p class="ql-block">街边的路灯次第亮起,我走在阜成门的胡同里,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鲁迅的话:"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 这光,最初或许就在这北京小院的灯下点亮,穿越时空,依然清晰而灼热地映照着我们的前路,温暖并砥砺着我们的心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