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南纪行：普者黑爱上了吴兮小姐（4）

仁清 Rankin 上海

我们一行四人抵达普者黑时，心被小红书蛊惑得满怀期待。

所谓“高级酒店”却矗立于一片喧闹与荒芜之中。窗外，四五座半截烂尾楼张着空洞的窗眼，像城市褴褛衣衫上未愈的疮疤，三轮车、马车在狭窄街道上挤作一团，彼此纠缠。

吴兮小姐，开始敦促旁边的金琳小姐，“琳姐，发朋友圈的时间到了”，他们试图从这片混沌中榨取一丝荣光，却连几张能拼凑出体面九宫格的碎片都难觅踪影。

翌日，晨光初绽，闺蜜们就急匆匆出现在青龙山码头，鱼贯而入上了画舫船，“穿越一望无际的普者黑湖面，万里荷花”，吴兮小姐开始有点兴奋了。

昨日那令人窒息的尘嚣竟杳无踪迹。目之所及，荷叶朵朵，远处青峦环抱，天空蓝得容不下一丝杂念。仙境不过如此！我几乎能听见闺蜜们手机在背包里兴奋地嗡鸣——他们今日的朋友圈，定是风光无限了。

画舫船驶入仙人洞村，吴兮小姐早已化身为最活跃的精灵，船刚靠岸，她便迫不及待地跃上栈道，举着手机镜头贪婪记录下眼前山水交融的完美画境。我也被这铺天盖地的美彻底淹没了。

“小心！”我的惊呼，撞碎了宁静的空气。一切发生在瞬间。

吴兮小姐镜头对准远方，浑然不觉脚下已临深渊。她身体重心后移，错把水边那丛丰茂招摇的水生植物当成坚实依靠，脚下一空！惊呼声未落，整个人已像被无形之手猛地拽倒，直直向后摔入那片浓密水草之中。这一片植物缠裹上来，死死攫住她。那些植物——芦苇、蒲草，披着温顺无害的伪装，紧挨着看似坚固的路沿，像精心布置的诱饵。

我脑子“嗡”地一片空白，下意识竟想去捞回她的手机。可瞬间清醒，得救人！我一只脚踏上陡坡，另一只脚钩住路面，死命攥住她胡乱挥舞的右手。然而力量悬殊，任凭如何发力，她身体如被水草吸住般纹丝不动，徒劳的拉扯，只让我自己脚下打滑。

“救人！快！”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像从画里冲出的守护神，以惊人的速度倾斜身体，几乎扑倒，铁钳般的大手牢牢攥住了吴兮小姐的左手。“一、二、三！”我们喉咙里迸出嘶哑的号子，力量瞬间贯通。只听“哗啦”一声泥水迸溅的闷响，吴兮终于被硬生生从绿色陷阱中拔了出来，带起一片浑浊的水花和断草。

她惊魂未定地跌坐在步道上，后背、裤腿湿透，身上挂满破碎的水草和绿藻，狼狈得像个刚出土的水妖。同伴金琳慌忙上前，手忙脚乱地替她清理、安抚。

我喘着粗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看着吴兮小姐惊魂未定的脸，忍不住笑了出来：“奇哉怪也！我明明瞅着你整个人是朝前栽下去的，脸该贴着水草才对，怎么最后倒像唱戏似的，直挺挺仰卧在那儿一动不动？那一刻魂儿飞哪儿去了？”

吴兮小姐，迅疾拾起她那标志性的傲娇神态，湿发狼狈贴在额角也挡不住那份神气：“哼！懂什么？这叫临危不乱，急中生智！千钧一发，我硬生生把风险压到最低的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

她甚至不忘补充光辉战绩，“记不记得？那年我穿着细高跟，怀里还抱着芸芸，从那么高的台阶上直冲下来！结果呢？我仰天一躺，孩子在我怀里，睡得香香甜甜，毫发无伤！”

我望着她水淋淋却神采飞扬的头发，笑着点头：“绝对信！人的本能，有时真比脑子转得快。不过话说回来，”我话锋微转，指向那片此刻波光粼粼、美得惑人的水面，“若是换个腿脚不便、反应慢半拍的老人家，刚才那一下，恐怕就顺势滑下去了。年轻气盛的，或许还能反弹一下，摔个屁墩儿，狼狈是狼狈，总不至于伤筋动骨。你啊……”我故意拖长了调子，“卡在中间，不上不下，恰恰好。”

吴兮小姐利落地抖落裤腿上最后几根顽固的水草，仿佛刚才的惊险不过是沾了点不讨喜的露水。

她站起身，眉梢眼角又飞扬起惯有的热情光芒。无需多问，明天，她依旧会如离弦之箭般，兴致勃勃地奔赴下一片大好河山，挥霍她那似乎永不枯竭的热忱。至于前路是否还埋伏着如这温柔水岸般诱人的浅滩陷阱？此刻的她，哪还顾得上思量这些。

仙人洞村，多么妩媚的名字；水面如镜，倒映着天光云影；荷花亭亭，美得惊心动魄，也美得不动声色。

望着吴兮小姐重新挺直的、沾着湖水却显得格外生机勃勃的背影，我若有所思。这完美仙境，以最温柔的怀抱设下埋伏，而我们常常沉醉其中，竟忘了最深的陷阱，往往披着糖衣，以无懈可击的美貌引诱你步步深入。

我们终其一生都在追逐美，殊不知，有时美本身宛如一支带刺的玫瑰，诱你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