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热心的邻居大娘送来了一袋刚打下来的大枣让我们品尝。这枣比一般的枣要大不少,青中带红,光滑得像玛瑙,咬上一口,脆甜脆甜的,不由得勾起了我久远的回忆。<br>小时候,在老家的宅子里,也生长着一棵大枣树,结的枣儿也和这一般大,一样甜。这棵枣树打我记事起就矗立在那儿,皲裂苍劲的枝干盘桓着伸向广阔的天空,犹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 夏日里,葱郁的红枣树撑起一片浓荫,成为小伙伴们游戏娱乐的好场地。那时候小孩子玩的游戏很多,不少至今还印象深刻。好玩的像“蛤蟆跳井”“大狼背小狼”“接竹竿”等等。随便找几根细树枝或是小石子,在光光的平地上划上游戏的图案,对垒双方用细树枝或是小石子按游戏的要求各自摆好,然后出“石头、剪刀、布”,约定赢者先走,于是便在方寸之地上展开了激烈“厮杀”,输者淘汰旁边沦为观众,而原来观战的吃瓜群众则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如此这样一个个接替鏖战,往往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大人们喊开饭了方才罢休。那时候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辅导班,没有大人们的约束,有的尽是红枣树下那一串串欢快的笑声。 当然,最让人垂涎欲滴的还是那一颗颗大红枣了!<br>有句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每年夏初的时候,密密的枣叶缝里便冒出一颗颗嫩枣来,我们便关注上了,于是一天天盼着它们变大。有时候实在等不及了,趁大人不在家的时候,找块石子瞅准了扔上去,好不容易打下来一颗,填在嘴里却是涩涩的木木的,一点甜味也没有,甚至有两次抛出去的石子不小心落在了邻居家的青瓦上,惹得邻居找上门来,遂招来父亲的一顿严厉斥责,打那之后,对着树上的青枣就只有仰望的份了。<br>中秋节前后,红红的枣儿挂满枝头,一个个探出小脑袋对着我们做着鬼脸,引诱得我们口水直流,这无疑是我们盼望已久,也是一年中最快乐开心的时刻。枣树高大且多刺,毛毛虫也多,不好攀爬。父亲便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卖力地打下一颗颗红枣来。这些枣儿一落地便淘气地四处乱跳,姐弟们忙尖叫着地争相去捡,仿佛这大大的红枣就是西游记里的人参果,生怕一落地就钻到土里不见了。红枣儿脆,红枣儿甜,枣不离手,吃了一颗便想再来一颗,那种满足,在现在的孩子看来是不可想象的。 你别说,打下来的红枣且不少呢!有满满的一箩筐。母亲也不忘给左邻右舍的小孩子们送一些尝尝,除留一点点让我们享用外,剩下的全晒成枣干。当然了,这枣干免不了时不时地会少一些,究竟是谁干的,母亲笑而不语。这些枣干,平日里母亲会在粥里偶尔放几个,待春节时则与绿豆或是豇豆一起包成包子,吃一口便甜到了心里。<br>院子里的红枣树,我看着它花开花谢,叶生叶落,一月月,一年年。我们在树下学习玩耍,追逐嬉戏,听肥胖的蜜蜂嘤嘤嗡嗡悠闲地哼曲,看黄色的枣花漫天飞舞着铺满地;有月亮的晚上,搬个小凳子,偎依在父母身边,听父母讲那遥远的往事…… 可世事总是无常。<br>后来,在我十二岁的那年,家庭发生了一点变故,这棵大枣树也因此遭了殃。缘由是,面对突如其来的遭遇,父亲很痛苦也很迷茫,在迷信思想的支配下请来了一位风水先生。那老先生背着手慢悠悠地绕着我家院子转了一圈,最后在这棵枣树前停下了,拍着树对父亲道:“看你这树栽哩,正好对着堂屋门,多有不吉呀!”为求平安,父亲无奈,只好忍痛割爱。于是,在老先生的授意下,这棵生长了二三十年的大枣树被活生生连根刨掉!斧头发出沉闷的声响,树皮木屑在空中飞溅,树身不时地震颤、抖动……随着最后一声尖利的斧斫,枣树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我的心刹那间猛然一颤,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久才回过神来。<br>枣树消失的日子,我的心也像宅院一样空荡。多少年后,我对这件事仍耿耿于怀,不知道为什么当年父亲要对风水先生那么言听计从。 如今,当年在大枣树下玩耍的小伙伴们早已褪去了青涩和天真,个个为生活奔波,难得一见;父母走了,往昔热闹的宅院也变得一片空寂;偶尔回趟老家,原来熟悉的故土又多了些陌生的面孔……岁月的洪流无情地冲刷着记忆的堤坝,残酷地要把一切都抹掉,故乡安不了肉身,他乡容不下灵魂,让人感慨,让人心痛。<br>可在我心里,当初被无端砍伐掉的红枣树,经过这么多年艰难的岁月,你并没有死去,恰恰相反,你愈加鲜活地生长在我的梦里,依然像童年时那样花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