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勒避暑——建水之旅

静静

“祖孙+老乡同行”的温馨感

八月四号那天，我们七点就吃完了早餐，然后大家就动了身——我们夫妻俩带着三岁多的小孙子，还有我们的群主和老乡两口子也带着他们十岁的孙女，几个人凑在一起打了车往高铁站赶。

高铁刚开动，俩孩子就凑到了一块儿。三岁的小不点踮着脚扒着座位背，奶声奶气地指着窗外喊“火车”，十岁的小姐姐就耐心跟他说“这是高铁，跑得比火车快多啦”。一路上叽叽喳喳没停过，一会儿分享零食，一会儿数窗外掠过的树，连转车那点功夫，都还凑在过道里你一言我一语，把车厢里的空气都搅得热热闹闹的。我们几个大人看着她们，嘴上说着“别吵着别人”，心里却跟着亮堂，只觉得这趟建水之行，定是满眼新鲜。

转了一次车，前后差不多两个钟头，车到站时刚过中午。可脚刚踏出高铁站的门，那股热就“呼”地一下裹了过来——太阳明晃晃地悬在头顶，晒得人皮肤发疼，连风都是热烘烘的，往身上一吹，像裹了层厚布。

于是我们继续打车向建水的第一站出发——临安紫陶街。

来到了这里已经是午餐时，小朋友们闹着要吃饭，地理位置不熟悉，就问了过路人哪里是美食街？顺着他人所指的方向走去，找到了一家湘菜馆，虽然不是符合我们的要求可填饱了肚子。

刚走进临安紫陶街，像是撞进了一场陶与烟火的和鸣里。

青石板路被往来的脚步磨得发亮，两旁的铺子多是木质门脸，挂着红灯笼的檐角微微翘起，风一吹，灯笼轻轻晃，影子就落在墙上那些刻着紫陶纹样的招牌上。每家店前几乎都摆着展架，高的是半人多的花瓶，瓶身上刻着山水或花鸟，釉色是沉润的紫，带着点哑光的质感；矮的是巴掌大的茶杯、茶宠，有的捏成憨态可掬的小动物，有的刻着细密的纹路，指尖碰上去，能摸到陶土特有的粗粝感。

空气里飘着两种味道：一是陶土被阳光晒透的、带着点 earthy 的淡腥气，混着店铺里传来的釉料香；二是斜对过小吃摊飘来的烤豆腐香，炭火“噼啪”响，老板娘用竹筷翻着豆腐，油星子溅起来，混着辣椒面的呛味，把古街的调子拉得鲜活又实在。

三岁的小孙子被一家店门口的陶制小木马勾住了脚，踮着脚伸手去够，木柄碰到陶马，发出“笃笃”的轻响，像在跟他打招呼。老乡家十岁的孙女则趴在一家展柜前，盯着里面一个刻着诗句的陶罐，小声念着上面的字，手指在玻璃上跟着笔画划动。我们几个大人慢悠悠地晃，看匠人在店里坐在轮盘前制陶，泥巴在他手里转着转着，就有了碗的形状，转盘“嗡嗡”的声儿，和街上的笑语、远处的叫卖混在一起，倒也不吵，反而衬得这街格外有烟火气。

日头还烈，可走在店铺屋檐搭出的阴凉里，看那些紫陶在光线下泛着沉静的光泽，听着孩子们被新鲜玩意儿勾出来的雀跃声，倒也慢慢觉出点滋味来——这街不像想象中那么“古板”，倒像个会过日子的老街坊，把陶的雅致和生活的热乎气，揉得刚刚好。

从陶瓷街出来，我们又打车向第二个景点——历史悠久的朝阳楼出发。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见远处立着一座青砖城楼，飞檐翘角在日头下划出清晰的轮廓，比刚才紫陶街的铺子更显气派。司机师傅接话：“快到了，那就是朝阳楼，咱建水的老城门，站在上面能看见大半个古城呢。”

车停在楼前的广场边，下了车才发现，这城楼比远看更显厚重。青灰色的砖墙被晒得发烫，墙缝里还嵌着些细碎的青苔，几百年的日晒雨淋，倒让砖面有了种温润的光泽。楼檐下挂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朝阳楼”三个大字透着股苍劲，风过时，檐角的铜铃“叮铃”响，倒压过了周围的人声。

三岁的小孙子被楼前的石狮子吸引，挣开我的手就往跟前跑，小手刚要摸到狮头，又被那龇牙咧嘴的模样吓了一跳，缩着脖子躲到我身后，惹得老乡一家笑起来。小姐姐已经拉着她爷爷往台阶上走，一边走一边数：“一、二、三……这台阶好高啊。”

我们几个跟在后面，踩着被磨得光滑的石阶往上挪，每一步都像踩在老时光里。日头还挂在头顶，可站在楼底下往上看，那巍峨的城楼像把巨伞，倒让人心里先生出几分敬畏来——这大概就是建水藏在热辣烟火里的另一种样子吧。

站在朝阳楼下，指尖触到被岁月磨得温润的青砖，仿佛能摸到六百年光阴的纹路。这楼始建于明洪武年间，算起来比北京天安门还要早二十多年，当年朱元璋派军平定云南后，为镇守边陲、稳固城防，下令修建了这座城楼，取名“迎晖门”，后来才改称“朝阳楼”。

六百多年里，它像个沉默的见证者，看过明清时期马帮从楼下驼铃叮当经过，驮着茶叶、丝绸走向远方；也见过战火纷飞的年代，城楼上火光与硝烟交织，砖墙上至今留着弹痕的印记，那是岁月刻下的勋章。据说抗战时期，日军轰炸建水，周围房屋多有损毁，唯有这厚重的城楼岿然不动，成了当地人心里的“定海神针”。

楼里藏着不少老故事：从前楼上设有钟鼓，晨钟暮鼓曾是古城人作息的信号；明清时这里是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登楼远眺，吟诗作对，留下不少咏叹建水风光的诗句。如今楼内还挂着历代重修的碑记，字迹虽已斑驳，却清晰记录着它一次次被风雨侵蚀，又一次次被后人珍重修缮的历程。

十岁的小姑娘听着这些，趴在栏杆上望着楼外的街巷，忽然说：“原来它站在这里，看过这么多人啊。”是啊，它看过古街从青石板路的宁静，到如今游人往来的热闹；看过一代代人从楼下走过，从孩童长成老者，而它始终在这里，把六百年的风雨、故事，都藏进了飞檐翘角、青砖黛瓦里，等着每个抬头望它的人，慢慢读。

走在建水的这些街巷里，像踩着一串被时光串起的珠子，每一步都能碰响不同的故事。

从朝阳楼往文庙去的路，是老城最耐看的模样。青石板被雨水洗得发亮，两侧多是白墙灰瓦的老宅院，墙头上探出几枝石榴花，红得像从旧时光里跳出来的火苗。偶尔有骑三轮车的老人慢悠悠驶过，车铃“叮铃”一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也搅碎了墙根下晒太阳的猫的慵懒。街边的铺子不吵，有的卖着手工扎的纸灯笼，有的摆着老砚台，老板坐在竹椅上摇着蒲扇，见人路过也不多言语，倒让人觉得，连时光在这里都走得缓了些。

转到朱家花园附近，街巷忽然添了几分雅致。高墙深院的朱门半掩着，门楣上的雕花被岁月磨得温润，墙角的青苔爬得安静。偶有穿汉服的姑娘提着裙摆走过，衣袂扫过石板路，像从百年前的旧梦里走出来的影子。巷口可能藏着一家老茶馆，竹帘半卷，里面飘出普洱茶的醇厚香气，混着说书人的沙哑嗓音，把“朱家花园”那几个字里的富贵与沧桑，都泡得入味了。

而连接这些去处的主街，又透着点新旧交织的活气。老字号的烧豆腐摊支在街角，铁鏊上的豆腐“滋滋”冒油，老板娘用筷子敲得“笃笃”响；几步开外，或许就有年轻人开的咖啡馆，玻璃门上贴着紫陶纹样的贴纸。孩子们跑过，踩着光影追逐，他们的笑声撞在老墙上，又弹进新开的店铺里——原来这城的故事，从来不是封在旧时光里的，而是在这些街巷里，被一代一代人，走着走着，就续上了新的篇章。

建水文庙，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滇南大地。它始建于元至元二十二年，历经元、明、清三代50多次扩建增修，占地面积达7.6万平方米，是中国南方最大的孔庙 。整个建筑群坐北朝南，沿中轴线对称布局，采用宫殿式结构，红墙黄瓦，飞檐斗拱，气势恢宏，庄严肃穆。

- 棂星门：棂星门是文庙的标志性建筑之一，为四柱三门冲天式石坊，造型精美 。四根中柱穿脊而出，柱上罩着建水古窑制的元代盘龙青花瓷罩，虽文物已被博物馆收藏，但现有的复刻品依然精美绝伦，有“出人头地”之意 。

朱家花园坐落于建水古城中心，占地广袤，建筑面积宏大 。整座建筑坐南朝北，主体建筑呈“纵四横三”布置，由大小214间房舍、42个天井组成，形成了“迷宫式”的建筑群 。院落层层相套，巷道曲折通幽，既有着北方建筑的对称华美，又兼具南方园林的灵秀雅。

这些年也走了些地方，北京的故宫红墙映着六百年的风云，南京的秦淮河畔藏着六朝金粉，太原的晋祠里古柏盘虬，那些历史文化名城的厚重，是站在其中便能感受到的震撼，像一本摊开的线装书，每一页都沉甸甸的。

所以来建水前，心里总揣着点比对的念想。毕竟也是挂着“历史文化名城”的名号，想着多少能寻见些相似的沉韵。可真走下来，倒像是看了场简化版的旧戏——朝阳楼的巍峨是有的，却少了几分故宫角楼的苍劲；文庙的规整也在，可比起晋祠的古意，总觉得淡了些；朱家花园的精巧确实见功夫，但与江南那些大宅的曲折幽深比，又显得局促了些。

说起来，本就是从弥勒躲着暑气来的，原也没抱太高的期待。弥勒的夏天是温吞的，建水的日头却带着股燥烈，晒得人没了细品的耐心。孩子们倒是不管这些，在紫陶街捏着陶土玩得欢，在朱家花园的天井里追着影子跑，老乡们也说“好歹来了趟，孩子们高兴就值了”。

或许本就不该比。那些名城的历史是刻在骨子里的，建水更像个守着自家故事的老街坊，热热闹闹的，带着点烟火气的实在。算不上失望，只是心里那点从别处借来的期待，被这里的热风吹散了，倒也落得个轻松——原就是避暑途中的一段小插曲，看过了，笑过了，也就够了。

第二天起得稍早些，想着避开日头最烈的时候，带着孩子们往双龙桥去。远望去，双龙桥真像一条青灰色的长龙卧在水面上，十七个桥孔一字排开，倒映在粼粼的水波里，连成一串圆溜溜的影子，风一吹，水里的桥影跟着晃，倒像是龙在眨眼睛。

踏上桥面，青石板被岁月磨得溜光，缝隙里钻出几丛青苔，沾着晨露，踩上去软乎乎的。桥栏上的石雕早被风雨蚀得模糊了，隐约能看出是些花鸟纹样，却更添了几分古拙。老乡指着桥中间的楼阁说：“这可是镇桥的‘中枢阁’，以前马帮过桥，都要在这儿歇脚呢。”

孩子们哪管这些，趴在桥栏上看水里的鱼，十岁的小姐姐教小孙子数桥孔，数到第七个就乱了套，俩人手舞足蹈地吵，笑声惊飞了桥洞下栖息的水鸟，扑棱棱掠过水面，带起一串涟漪。我们几个大人坐在阁楼下的石凳上，看远处的田埂绿得发亮，听桥下的水声“哗哗”地流，倒比前一天多了份自在。

日头慢慢爬高，透过榕树叶的缝隙洒下碎金似的光，落在桥面上，落在孩子们汗津津的额头上。原来这双龙桥的好，不在多气派的名头，而在这份临水的清凉，和藏在桥洞、树影、水声里的闲淡——像位不爱说话的老者，就这么静静卧着，看过往的人来，看过往的水流，倒比那些刻意彰显的“厚重”，多了点让人想多待一会儿的温柔。

到了十七孔桥最显眼的那截桥面，青石板被磨得发亮，十七个桥孔在水面铺开一串完整的圆，像老天爷随手画的弧线，谁看了都忍不住说“就在这儿拍”。

快门按下去时，不知谁喊了句“看水里的影子”，一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往下飘，照片里每个人的嘴角都扬着，背后是桥身青灰的弧度，水里是晃悠悠的倒影，连空气里的热意都透着点欢喜。

接着是两家分头拍。我们祖孙三人选了个桥孔正对着的位置，背后那轮桥洞像个天然的画框，把祖孙三代的影子框得稳稳的。老乡家也在不远处拍，他们家姑娘站在爷爷奶奶中间，一手挽着一个，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桥栏上的青苔、远处的田埂都成了背景，倒比刻意摆的姿势更有滋味。

我和群主单独留影。找了棵大柳树下的阴凉地，背后正好能看见三个连在一起的桥孔。群主比了个随意的手势，我往他身边凑了凑，两人都没说话，就那么望着桥洞下的流水笑。快门响时，风正好吹过，把她额前的碎发吹起来一点，我的裙摆也扫过石板路的青苔。

其实不用多说什么，照片里那十七个圆溜溜的桥孔是背景板，孩子们的笑、老人的皱纹、我们被晒红的脸颊，都是这双龙桥给的印记。等回去翻相册，一准能想起当时谁的头发被风吹乱了，谁的孩子在镜头外抢着看预览，还有桥洞下“哗哗”的水声，像给这些照片配了段不会褪色的背景音。-

-接着我们又乘车来到了 紫陶城堡：

整个陶庄占地80余亩，用11年时间设计建造，由废弃的紫陶和石头搭建而成，外观似欧式古堡，墙体用石头和坛坛罐罐镶嵌装饰，充满异域风情。

远远望去，紫陶城堡宛如一座神秘的梦幻堡垒，矗立在金竹坡上。它依山而建，占地广阔，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古朴而厚重的气息。整个城堡由废弃的紫陶和石头巧妙搭建而成，高低错落的建筑层次，仿佛是岁月沉淀的痕迹，诉说着古老而悠远的故事。其外观有着欧式古堡的风格，又融合了东南亚风情，与周围的自然田园风光完美融合，宛如一幅天然的画卷。

晨光里还在慢悠悠数古城的青石板，转眼日头就爬到了头顶。看看表已近午间，兜里揣着三点多回弥勒的高铁票，心下忽然急起来——方才匆匆瞥过的那半条古街、没来得及细看的朱家花园一角，总不能留个尾巴。拦了辆出租车往古城赶，车轮刚碾过石板路，就见街角茶摊旁立着几个熟面孔，竟是在曲靖避暑的老乡，正摇着扇子说笑着往里走。

“这不是巧了！”彼此都吃了一惊，他乡遇故知的热乎气瞬间漫开来。他们也是趁着天凉来建水逛，还刚到就遇见了我们，于是我们就订好中午共进午餐。

不知是谁提议“找家馆子尝尝建水豆腐和汽锅鸡”，正好我们先天晚上的那家店菜的味道还不错，加上我们还没吃到汽锅鸡，于是从曲靖来的六位老乡跟随着我们来到了飘着烟火气的方向往巷深处去。小馆子里摆开一张方桌，铜锅里的豆腐正冒着白气，蘸水的辣香混着米酒的清冽，刚寒暄没两句，话题就从曲靖的凉风吹到建水的古桥，又说到各自这趟旅途的新鲜事。老乡说曲靖的龙潭水凉得能镇西瓜，你讲方才在巷子里听见老人唱的调子，筷子夹着金黄的豆腐，话匣子收都收不住。

窗外的阳光斜斜落在桌角，碗里的米饭渐渐见了底，看看时间，离发车还有两个钟头。结了账往高铁站去，一路还在说“早知道约着一起来”，笑声落在青石板上，倒比来时更轻快了几分。

高铁启动时，最后望了眼远处的青瓦屋顶。那些没说尽的话，没走完的路，原是建水留的念想——就像老墙上爬满的三角梅，今天谢了，明天还会顺着砖缝，再开出一整个春天。而我们带不走的，早已融进了这里的晨昏：是石板路被千万双脚磨出的温润，是紫陶窑火里沉淀的时光，是某个转角突然撞见的笑脸，让每一次回头，都觉得未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