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第三章

萧山

. 《老宅》第三章 文图萧山 日子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过了一年又一年。十八岁的刘根柱从刘家多舛的命运变故中茁壮成了刘老爷子希冀与指望的、能延续刘家血脉的男人，一个标准的黄土高坡的男人。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上，眼如隼，眉似帚，鼻梁挺直，唇线清晰，虽没刘姥爷子儒雅之风骨，却有一股英武之气扑面而来。 分浮财那年，刘家的财富尽管荡然无存，但老爷子的藏书却安然无恙，那年月谁稀罕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玩意，即使wenge的浪潮舞着东风席卷天下，老爷子被拉去游街示众，也没谁会跑到一个穷困潦倒的破落地主家扬geming之威，扫封zi修之毒，所以藏书得以完好保留。老爷子说“zhengzhi是一把相互残杀的刀，是两只关在笼子里的困兽。”所以他一生不过问zhengzhi，藏书多是古籍文典。 高中毕业后的刘根柱忙完农活，便会潜入老爷子留下的书籍里，在千年不枯的历史长河泅渡，寻觅他的梦幻王国，借以安抚他百无聊赖的生活。 （九） 七三年春，公社给百户村分来三女两男，五个北京知青。安排住处时，村里首先想到了刘子轩居住的老宅。 刘子轩自打分了这分家产，并没改弦更张安下他游手好闲的心及吸嫖赌的瞎毛病。但新政府成立后，明令禁止赌博吸毒与卖淫嫖娼活动，而且抓得很紧，刘子轩从此失去了他赖以生存的社会环境，整个人便悄不蔫地在村子里消失了，地荒草旺，人去房空，多年杳无音讯。直到七年后，村里才从县公安局的一纸通知得知他死了，死在了外县一水库的泵房里，咋死的谁也说不准，村人议论了几天后便再没人关心也没人过问，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好像村里从来就没这么个人。刘子轩的院落随之也就成了村里堆放农什杂物的库房。于是村长便叫来刘根柱帮着知青娃娃们一块拾掇凌乱不堪的院落。或许这冥冥之中恰是上天的安排，为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埋下了伏笔。 唐晓梅，三个女孩中唯一扎着两条长辫子的女孩，京城来的女孩，毕竟见多识广，也比乡下的娃娃大方得多。初见刘根柱那一瞬间，唐晓梅便被这个乡间美少年撞了腰，一场初恋由此拉开了帷幕。 后沟的黄昏是静美的。 远山醉在夕阳下，山山卯卯被橘红色的温暖抱裹着，远远望去仿佛一群远古而来的驼峰在夕阳下小憩。夕照的小河沟是橘黄色的，河水宛若一面古铜色的镜面，没有一丝涟漪。沟畔青草如垫，生涩柔软。一旦踏入，脚步顿时温柔起来，心情更有了久违的惬意。由此回眸，村落隐瘾，炊烟袅袅。唐晓梅既着迷又兴奋，她揽着刘根柱的胳膊说想在这里安家。 打那以后，唐晓梅总会隔三差五，邀刘根柱去后沟散步，时日一长，两人便互生爱慕之情。刘根柱做梦也没想到在这个万花皆对他凋零的时代，竟会有一朵花为他悄然盛开。且开的触不及防，如火如荼。 在唐晓梅眼里，刘根柱除了名字老土了点，余下来的那那都好。人，俊朗挺拔，书读的又多，既彬彬有礼又热情似火。这对一个只看过样板戏，只读过《艳阳天》的唐晓梅而言，简直就是一股来自山涧的清流，一缕拂面而来的清风。远比浩然笔下的萧长春、高大全更令她倾心着迷。 对唐晓梅的印象，刘根柱似乎从没有过语言及文字的表述，只在心里给出六个字的评价——“环肥燕瘦之间”。尽管这六个字的主人让他爱的骨头痒痒，但他却不敢越雷池半步。他渴望唐晓梅能主动向他表白，却又害怕这样的表白真的到来。这种极为矛盾的纠结心理，除了性格内敛，更重要的是来自理性的告知：唐晓梅不属于百户村，迟早要回京城，加之他这黑五类的身份，如果弄不好，便会背上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罪名，这个罪名他吃罪不起。所以对唐晓梅，他只能望梅止渴，却不敢摘下来品尝。 时光不急不缓，日子一天挨着一天。谁又能预测接下来的一天会怎样的方式开始，又会以怎样的结果落幕…… 一天晌午，刘根柱正要去后沟割猪草，唐晓梅来了，说今天队长没给妇女们派活，她想陪刘根柱一起去后沟转转。 三月，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后沟的桃花虽然不多，但零星点缀在河畔沟沿也煞是好看。 “根柱哥，你喜欢桃花吗？”唐晓梅依着河边一棵花开正艳的桃树问道。 “以前不喜欢，太艳”刘根柱笑着说。 “现在呢？”唐晓梅追问道。 刘根柱狡黠一笑说“还是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你来了。” 此话刚一出口，竟然将刘根柱自己吓了一个趔趄。更令他惊愕的是，话音刚落，唐晓梅便一个转身投入他的怀里，他一激灵，还没回过神来，那枚猩红的唇已重重地黏上了他的唇角。 这个从没近过女se的半大小子哪经得这般诱惑，随了心的双臂不管不顾的箍住了唐晓梅的腰，疯狂的将自己的舌尖与唐晓梅的舌尖搅到了一起。 风轻轻的从他俩身边离开，有桃花飘落，落在两人的头发、肩头、青青草地上。 远处有雷声传来，他们并没有听到，直到哗啦啦的雨水从天上浇下来，两人才慌忙牵着手向刘根柱以前住的草屋跑去。草屋，暴雨斜织入窗，土炕上散发着麦草发霉的味道，进了草屋，两人已经是落汤鸡模样了，刘根柱跺了几下脚，又低下头扒拉扒拉湿漉漉的头发，当他抬起头的一瞬，心狂跳起来，唐晓梅的衣服被雨水紧紧黏在身上，少女诱人的曲线毫不保留地呈现在刘根柱的眼前。唐晓梅两眼直勾勾的看着他，目光仿佛一团火，燎的刘根柱燥热难耐。 “哥，再抱抱我好吗，我冷。”唐晓梅的眼里滚出了泪花。 干柴终于被烈火点燃。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出了耀眼的弧光，唐晓梅chiluo的身体被闪电照的雪白。刘根柱胀红的脸几乎挤进了唐晓梅丰满高挺的rufang，此刻的他像一头饥渴难耐的野狼，在疯狂的撕咬着自投罗网的猎物。这一刻，野性挣脱了理性的辔头，踏过了伦理的篱笆，任何抵抗都将不堪一击。淤积太久的火山终于喷发，来的是那样畅快，那样彻底，那样的酣畅淋漓，荡气回肠。霹雳的爆裂声里传出刘根柱癫狂的笑…… 没错，是他的笑。他笑一个被shehui淘汰、被时代抛弃并忘却的人，此刻不再是一头雪野呼号的孤狼，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男人。 雨停了，一地桃红浸泡水中，小河静安，夕阳正好…… 此后的刘根柱愈加依恋着唐晓梅，后沟也就成了他们时常幽会的地方。他无数次对唐晓梅说，这段日子是他最快乐的时光。唐晓梅更像一缕阳光照进了他寒凉的心，让他的内心，萌芽出对幸福生活的渴望及对未来的憧憬。这是他人生的一次涅槃，一次改头换面、脱胎换骨的重生。他甚至盘算着过两年将老宅重新修葺一番，把唐晓梅娶回家，过属于他刘根柱最快乐幸福的生活。 北方的九月，天眨眼就被西风吹凉，被吹凉的还有刘根柱的心。 一天，唐晓梅约刘根柱在后沟见，说有事说。刘根柱赶到后沟时，唐晓梅已等在了草屋门口，与以往不同的是，她穿了一件他从没见过的白色带花边的连衣裙，脚下也是一双从没见过的棕色丁字皮鞋。唯一没变的是那两条柔软的长辫子。 “晓梅，啥事？”刘根柱人还没到跟前话已脱口而出。 唐晓梅快步走到刘根柱的面前，一把搂住刘根柱的腰。泪水瞬间溢满眼眶。 “怎么了，出啥事了？”刘根柱诧异地问道。 “哥，你要我吗？要吗？”唐晓梅的口气又些急促。 “到底怎么了，你说呀，急死人咧”刘根柱感觉唐晓梅今天的举止有点反常，他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 良久，唐晓梅道出了实情。 昨天中午，唐晓梅的妈妈从京城来了，为她办好了返城的所有手续，今天晚上的火车，带她回京。她是趁妈妈请村干部吃饭的机会跑出来找他的。 刘根柱痛苦地闭上了眼，他知道留不住她了，她也不可能与他过一辈子背向晴天面朝黄土的清苦日子。想到这，他强忍悲伤，用异乎寻常的语气说道:“晓梅，我爱你，但我不能留你，我的身份会断送你的前程，你还是走吧。”说这话的时候，刘根柱的脸在微微抽搐。 “不，我不，只要你答应娶我，做一辈子农夫的婆姨我愿意，我不能没有你！”唐晓梅几乎是在喊。那双拽着刘根柱的手，像生根似得箍住了刘根柱黝黑的胳膊。 山野茫然，夕阳如血。 起风了，树叶哗哗作响，刘根柱听到了唐晓梅妈妈喊她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如雷鸣在刘根柱耳边一次次爆裂。刘根柱悲从心起，仿佛自己恰是那枚被风凋零的叶子。不管他如何执拗，心头刚刚萌生的希望之火已然熄灭。他挣脱了唐晓梅的手，发疯似的对着唐晓梅大声喊道:“你走吧，额不爱你，额从来就没爱过你！”随之逃也似得遁出了唐晓梅的视线。 夕阳缓缓坠入山谷，草屋笼罩在空寂之中。唐晓梅的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那晚的雷声。一股莫名的冲动令她匍匐在夕阳的边缘。 “爱我为什么不带我走……” 声音凄楚而绝望。 唐晓梅的离去，对刘根柱的打击委实不小。在回忆这段感情往事时，刘根柱依旧心里隐痛，那个雷雨天的场景时不时会浮现他的眼前。唐晓梅说她以前最害怕打雷闪电，唯独那次没怕。而北方的三月，怎么好端端会有暴雨出现呢？不是老天开眼做了手脚，又该当何解？既然你老天成人好事，为什么又要棒打鸳鸯？他不想再想下去。不管啥原因，唐晓梅的离开让他从此一蹶不振，他的人生再次坠入谷底。 (十) 现实，似乎总是喜欢戏耍这个山村后生。 恢复高考，又一次点燃了刘根柱心灰意冷的心，对刘根柱来说这无疑是喜从天降，忽如一夜春风来的撩事，尤其对他这样出身的后生更是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然而半年多的悬梁刺股、青灯苦读，还是因了家庭出身问题落榜孙山，从此这个俊朗帅气，对未来充满希冀的乡村青年与学堂再无瓜葛，也对这个世界及人生不再抱任何幻想，甚至产生了厌恶与忿恨。 改革开放多年后，老娘也离他而去，他便在后沟承包了三十亩果园，栽植了一些早熟的桃、苹果，还在树下套种了花皮甜瓜，养了十来箱蜜蜂，除了春天施施肥，冬天剪剪枝，旱了浇浇水，基本也没甚可干了。他说浪漫的人是在等花开，务实的人是在等花落，如今的他就是个务实的人，他认定钱是一把万能钥匙，能开千奇百怪的锁，其它比屁还淡。尽管他嘴上这样说，可每当桃花再度盛开时，他依旧身不由己来到后沟的桃花树下坐坐，是不是触景生情，回想当年那段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时光，无人可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