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小说）

欣

1 黄树岭，位于太行山脚下，山峦叠嶂，奇骏险峰。春夏之际，绿树葱茏；此时已近深秋，两边的槐树露出光秃秃的枝丫。 “臭流氓，羞死人了！死阿毛，俺可要向张团长告你的状！又不是没有茅厕，瞧你那脏样！”妇救会队长槐花扯着嗓子骂道。 叫阿毛的小伙，羞红了脸，提着裤子一溜烟跑了。 “阿毛，阿毛，小兔崽子，又野哪去了？”只见新三团团长张大山从柴房里走了出来。张大山是个苦出身，大别山人士。 1927年，红军队伍经过他的家乡时，才18岁的张大山手拿一根梭镖就参加了红军。他长得膀大腰圆，一张猪腰子脸，一副大嗓门。从小会木匠手艺的他，进了红军队伍，从小兵干起。红军过草地那会儿，他就已是团长，中间因违反纪律，团长职位几上几下被撸了几次，到抗战这会儿也才是个团长。 张大山扯着嗓子喊的这会儿，阿毛这才走了出来，嬉皮笑脸地冲张大山说道：“团长，这是丰泰粮油店李老板捎给你的信，顺手给你在县城买了几包烟。”说着用手挠着头，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嘿，算你小子有良心，这回还能想着老子。”说着，张大山递出搪瓷碗，“来，老子赏你一口。” 阿毛也不客气，一口气将搪瓷碗内的酒喝完了。张大山急得直跺脚：“你这狗日的也太实诚了吧？咋这么实在呢？给老子喝完了！”两人正说话的功夫，团部干事王友仁进来报告：“团长，傅长官麾下285团李明李团长，奉长官部命令，来我们团进行观摩。李团长和副官已到了团部，您还是见一下吧。” 团部会议室，二八五团李明团长和副官正喝着茶。团参谋长做了介绍，李明团长向张大山伸出右手，微笑着说道：“早就听闻张团长的威名了，敢和松井联队正面拼刺刀，也只有贵部新三团了。鄙人李明，此次前来是奉长官部的命令，前来观摩学习的，望张团长不吝赐教。” “哪里哪里，李团长太客气了。俺老张是个粗人，哪懂什么战术？今后还要向李团长多学习。” 只见李明清了清嗓子，用手捂着轻咳了两下，这才说道：“张兄，实不相瞒，鄙人是山西人，北方人说话向来直来直去。自抗战以来，国军一败再败：晋绥军丢了大同，中央军又咋样？上海、南京、武汉相继沦陷。南京城内有10万守军，他们手里的家伙又不是烧火棍，居然不战而降，可怜南京城内30万同胞惨遭日寇杀戮！李某每闻及此，无不痛心疾首。自古以来就是文死谏，武死战，如今贵我两党同属国军战斗序列，作为中国军人，当同仇敌忾，血染疆场。” “李某看张团长也是个爽快人，不妨向你透露一下，目前阎长官已经制定了太原会战作战计划。忻口会战之时，我曾建议上峰，日军战斗力和武器装备远胜我军，切勿和日寇拼消耗，当避免阵地战，等待时机，伺机而动。可惜未被采纳。李某很有兴趣，对于当前战况，听一听张团长有何高见？” 张大山笑了笑，抿了一口茶说道：“李团长见过狼群吗？狼是一种既凶狠又狡猾的野兽，它们在遇到比自己强大的野兽时，会团结起来：哪只狼做诱饵，哪只狼进行伏击，哪只狼负责抢夺食物，分工明确。目前，我们中国军队和小日本存在很大的差距，因此，我们要像狼群一样团结起来，不断地骚扰他，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进行运动战和游击战，尽可能地消耗日军。我不知道我这样说，李团长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政委肖峰补充道：“李团长，老张的意思呢，其实就是游击战的通俗说法。关于游击战和运动战的打法，我党的毛泽东同志写了一本书，叫《论持久战》，李团长有空的时候不妨看一下。”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能与张兄、肖兄在此畅谈国事，此乃人生一大快事。二位仁兄不吝赐教，不胜感激。李某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来叨扰。” 说完，李明与张、肖二人抱拳惜别。 2 李家镇，大毓斋包子铺门口，有一胖一瘦两个男人在摊位前，就着刀削面吃着包子。胖的那位身着长衫，戴着一顶礼帽；瘦的那位穿着粗布短衫。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八路军新三团团长张大山和警卫员阿毛。 二人正说话的功夫，一位身着皇协军军服的军官围拢过来，也要了一碗刀削面。只见这人压低声音说道：“这个月28号，日军驻新化县大佐大岛一郎，为儿子举办满月酒，将宴请新化县众乡绅和有头有脸的军政要员。此地不宜久留，日本人正在进行巡逻，你们吃完赶紧离开此地。”说完，那人丢下一块铜板，转身离开了。 “狗日的，赶紧吃，别忘了留两个包子给咱们肖政委。”张大山冲阿毛骂骂咧咧地说道。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真他娘的饿死鬼投胎。”一路上，张大山仍是骂骂咧咧。 突然听到一阵吵闹声，只见一个小伙子苦苦哀求两个日本兵：“太君，太君，这果子您尽管吃，可别给我全部收走了，我还指着换钱买药给俺老娘看病呢！” 两个日本兵可不管这些，转手就用刺刀向卖水果的小伙子刺去。小伙子转手一个侧空翻，躲过了致命一击，再一个扫堂腿，将其中一个小鬼子绊倒了。 这时只见阿毛对张大山说道：“团长，俺敢说这小伙子绝对是个练家子，七八个人近不了他的身。”正说话的功夫，另一个小鬼子一声口哨，附近的一群鬼子正向这边赶来。 张大山言道：“这小伙子有麻烦了，咱得救他。” 只见张大山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跟俺走。”三人绕过一条又一条胡同，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张大山对小伙子说道：“小伙子，你叫啥名儿？” “俺没名儿，大伙都叫俺谢三。这位爷，您是干啥的？”小伙子问道。 张大山用手比划了一个“八”字：“八路。”小伙子差点要尖叫起来。 “小伙子，实不相瞒，我就是八路军新三团团长张大山。” “您就是敢跟松井联队拼刺刀的张大山张团长吗？俺早就听说您的大名了！” “那你想跟俺干吗？” “张团长，俺有70多岁的老娘要养，等俺把俺老娘养老送终了再跟您干。” “小伙子，如今是国难当头，难道你不想上战场杀鬼子？至于你老母亲，我们会安排地方上的同志妥善照顾。” 谢三耷拉着脑袋，想了又想，说了一句：“中，俺跟你干。等俺把俺老娘安排了再来找您。” 松岗岭，张大山和阿毛一人一骑在崎岖的山道上疾驰。突然“噗”的一声，二人被绊马索绊倒在地。前后冲出来二三十个土匪，端着明晃晃的枪。其中一个土匪喝道：“此树为我栽，此山为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快把你们的随身财物留下，不然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只见阿毛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地喝道：“狗娘养的，敢跟俺团长这样说话，你活的不耐烦了！” 二当家正想说话，被土匪中一人呵斥道：“放肆！敢问这位朋友，不知是哪一位团长？”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八路军新三团团长张大山。” “哦，原来是伏击过鬼子、敢跟松井联队拼刺刀的张大山张团长！胡某对于张大团长也是佩服得很呐。” “在下白马寨胡云奎，逢此乱世，不得已落草为寇。今日冲撞了张团长，还请张团长大人不计小人过。” 只见张大山正色道：“胡大当家的，听说你也是个苦出身，看不惯豪强欺压百姓才落草为寇。虽是打家劫舍的行当，但也多次伏击过小鬼子。正是因为如此，俺老张才没有上山剿匪，今日以礼相待，否则你们早就成为俺老张的刀下亡魂。” “胡大当家的，听俺老张一句话：如今国难当头，你也得为众兄弟谋一个出路。如果你看得起俺老张，俺新三团有你一把交椅。请大当家的考虑一下。” “承蒙张大团长看得起胡某，胡某一定慎重考虑。张团长，后会有期。” 二人相互抱拳，张大山跨上马飞奔而去。 3 张大山进了团部大院，政委肖峰迎了上来：“73团孙华团长来了，说是有重要情报与你商量。” “老孙在哪呢？”张大山问。 “张大山，老子在这呢！”说完，一记重拳打在张大山的肩膀上。“你小子现在可是财大气粗啊，在咱们旅，你张大山现在是妥妥的主力团。”孙华说道。 “什么主力团？有咱张大山吃的，就有你老哥的。咱是有肉一起吃，有汤一起喝，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你老哥说是不？” “快跟俺说说，你带来了什么情报？”张大山迫不及待地冲孙华说道。 孙华看了看左右，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对张大山说道：“根据可靠情报，鬼子近日有两个联队的装备，从华阴县直抵赵家岭。赵家岭可是你的防区，张大山，你说老哥够意思吧？有什么好事尽想着你。” “狗日的，老子近来穷得发慌，说什么来什么！咱就撸草打兔子，干他一票！” “张大山，俺可不是白给你帮忙，事成后，你得给咱73团两挺歪把子、十门迫击炮，这可不多吧？” “我说老孙，咱老张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这算啥？俺转手再给你弄来一个日本娘们，一并打包送给你73团，你看咋样？” “去你娘的！”孙华怒骂道。 285团团部作战室，团长李明正盯着一张地图思索着什么。突然，作战参谋带来一条消息：“山崎大队第二中队近日在赵庄屠村，全村老少500余口无一幸免。” 李明团长气得将茶杯摔在地上，怒骂道：“这帮日本畜牲，简直是禽兽不如！传我的命令，咱们285团若今后遇上山崎大队，一定要把它的骨头给敲碎，让它有去无回，血债血偿，为赵庄死难的乡亲们报仇！” 参谋长方立昌对李明言道：“团座，根据可靠情报，八路军新三团最近部署了两个营在赵家岭，不知是否有重大敌情发生？” “呵呵，看来近日新三团将会有大的动作了。” 李明接着说：“方参谋长，不瞒你说，在见张大山之前，我还以为这个张大山是黄埔肄业的，或是保定军官学校毕业的，又或者是哪个讲武堂出身。我观此人言语粗俗，一定没有受过正规军官教育。但这个人打仗很有一套，我对他倒是很有兴趣。中国军队要是多几个像张大山这样的指挥员，说不定抗战能够早点胜利。但愿将来不要和此人在战场上相见。” “立昌兄，不管新三团有何大的动作，咱们就不要惦记了。八路军的武器装备很差，如今，国共两党同属国军战斗序列，明面上我们不能支援他们点炮火，但也不能去抢他们的。赵家岭的鬼子就留给新三团吧！他们也太不容易了。”李明对参谋长方立昌言道。 “报告，八路军新三团一部正与日军在赵家岭交上火了。” “知道了，你们继续关注前方战斗态势。”李明对作战参谋言道。随即对参谋长方立昌说道：“方参谋长，请立即电告新三团张大山张团长，此次日寇进犯来势汹汹，若有需要285团相助的，请来电告知，战后所得物资285团分文不取。” 说完，李明长吁了一口气，嘟囔了一句：“但愿张大山能全歼了这帮狗娘养的。” 4 新三团团部，参谋长金立忠用比例尺分析战斗态势，并做出战斗部署：根据可靠情报，日军近来有两个中队将途经杨村，他们的目的是冲着李家镇。这伙鬼子很是狡猾，前方有皇协军一个中队的伪军，共二百余人。我们这次的作战意图是消灭这股鬼子，截获大批辎重，一部分上交师部，一部分留给自己，补充到各营连。从杨村到李家镇，要途经黄树坡，那里的地形比较复杂。我的建议是：一营和二营分别在两侧设伏，三营两个连加团部直属连切断日寇及伪军的逃跑之路，力争全歼这伙鬼子。 参谋长刚刚部署完，张大山随即补充道：“你小子还是太小家子气，把三营另外两个连全部压上，老子不过了！老子一个团有2000多人，对付小鬼子两个中队，兵力三比一，从来没打过这种富裕仗，这回逮住这群小鬼子，往死里给老子揍！”二人正说话的功夫，警卫员阿毛报告说二营长李勇回来了。政委肖锋连忙打趣道：“我们的李营座这次在赵家岭斩获颇丰吧？”“团长，这次咱们可捞了不少好处：‘歪把子’20挺，各种轻重机枪15挺，迫击炮80门。另外，粮食、被服足足有两卡车，这回咱新三团可要发大财了！而且我给你带回来一个人，这个人可能掌握了一些新情报。”二营长李勇说道。 “是谁？你把他带过来我看一下。”张大山话音刚落，来人已经走到跟前。 “是你？你不就是在大毓斋包子铺门前被我救的那个小伙子吗？” “对，我叫谢三。俺老娘上个月去世了，俺料理了后事，转眼就来投奔您。在来的路上碰到一伙鬼子，这伙鬼子跟县城那帮鬼子可不一样。俺跟他们交过手，徒手干掉了三个小鬼子。他们的武艺可不差，招招都是杀招。” “谢三，你提供的这个情报对我们来说很重要。阿毛，带他下去休息吧。” “老肖、立忠、李勇，咱们几个人合计合计：谢三遇到的这伙鬼子，会不会和从杨村出发的这伙小鬼子是同一伙？如果是这样，我们就不能掉以轻心了。小鬼子的枪法和战斗力可不差，咱新三团不能触这个霉头。我现在修改一下作战命令： 我们把准备上交给师部的辎重全部留下来，轻重机枪、迫击炮全部用于这次伏击小鬼子。团部工兵连，连同火夫、马夫，在战斗打响之后徒步参加战斗。咱这次碰的是个硬茬子，一定不能让这伙小鬼子到达李家镇，大家伙听明白没有？” 黄树坡战斗打响后，鬼子前后乱作一团。手榴弹、迫击炮，各种轻重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