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肯响沙湾上的来客

凌风•作家

 “世界罕见，中国之最”，是游客对鄂尔多斯境内‌响沙湾‌的赞誉。到内蒙古的第三天，我们便赶往这远近闻名的旅游胜地。听说银肯响沙湾沙丘滑落时会发出轰鸣声，轻则如蛙叫，重则似惊雷，这种自然现象的成因至今都未解，吸引着千千万万似我这样的客人千里迢迢，翻越沙山，围观这沙海奇景。



秋至响沙湾，骄阳正烈，天空像被烧透似的，炽热得不见一丝云影。我裹住头脸，骑着骆驼，随游客大军在沙漠上跋涉，缓缓向神秘之地进发。恍惚间，竟一时懵圈，这支奇特的队伍，是旅行，还是迁徙?

远方，沙海茫茫，层峦起伏，一望无际的沙丘呈新月状，形成天然回音壁。骆驼是小小鼓槌，驼铃叮叮当当，每踏一步，细沙如流水般滑走，蹄印泛起细碎的金芒。我俯身贴近驼峰，看沙粒从驼蹄间倾泻，像一道道被拉长的金线。向导说，正午的沙最“脆”，一脚蹬去，整座沙丘便跟着歌唱。





行至沙山半腰，导游让我们试试“踩沙听响”，我迫不及待地跳下骆驼，不料一脚踏虚，整面沙壁轰然下滑。那声响绝不是简单的沙沙声，而是一阵从地底翻涌上来的低吼，像远古巨兽翻身时骨骼的咔咔错动，又像万面羯鼓同时擂响。我的耳膜嗡嗡作响，脚下仍在颤动，沙丘正用胸腔回应我的鲁莽。

同行们也陆续加入“试听”。有人坐着滑板呼啸而下，沙浪被劈成两半，发出“咕咚咕咚”的闷响；有人干脆平躺，让身体成为一枚音符，顺着斜坡滚落，激起一串“咯咯”的笑声，与沙鸣交织。





我也索性躺倒，任身体顺着沙坡下滑，一阵宏大的轰鸣由远及近，起初是低沉的呜咽，继而拔高成尖锐的哨音，倏然又汇成一曲浑厚的合唱。远处沙丘轮廓随着吟唱起伏，时而化作匍匐的巨兽，时而凝作沉默的老者，连落日的余晖都被这合唱揉碎了，化作漫天金粉，与沙砾一同应和着这穿破时空的咏叹。

直至滑到谷底，声响才戛然而止，剩下风继续飞扬，让方才的乐章吹得更远。沙粒扬起的金雾把蓝天切割成碎片，阳光透过尘幕，显出几分温柔。我想，响沙湾应该是大自然最大的音乐殿堂，脚下黄沙是最灵动的乐手，千万沙粒奏出的乐章，比任何人工编曲都更野性，更具生命力。这是风与沙的独家成果，既宏伟又神秘。





正午的阳光把细沙烤得暖洋洋，远处飘来一支熟悉的旋律，是《乌兰巴托的夜》，蒙古微笑乐队的演绎淌过燥热的空气，送来一汪清泉。这首《乌兰巴托的夜》我听过许多版本，始终觉得蒙语版的最好听。虽然不懂其语言，却更激发我的想象：牧马起家，纵横驰骋，蒙古人的生活就在这份苍远辽阔之中。歌声与风声交织成的二重奏，一边是城市的灯火，一边是旷野的寂静。

我循着音乐而去，空气里飘起炭火与奶香混合的味道，像一场热烈的沙漠欢迎礼。



这是沙漠午餐小吃街，白帆布帐篷被风鼓起，蘑菇般一排排蹲在沙地，篷角的三色小旗被太阳晒得发亮，蓝如天，红似火，绿像偶尔探头的几丛沙葱。走进，只见各个摊位前都立着价目小黑板，粉笔字被风舔得毛茸茸，蒙文像一行行站不稳的小骆驼，汉字则工工整整，为远方客人“指点迷津”。

果然，“必吃经典”的炭烤羊排队伍排得最长，我夹在队伍中间。烤羊肉串的炭火“滋啦”作响，孜然与油脂爆开的香气生成了另一种节奏。当摊主把肉串递给我，铜铃般的笑声混入缠绵的音乐旋律，像突然加进来的手鼓，我惊喜地接过来，咬一口，外焦内嫩，咸香与炭火香交织，椒盐与辣酱融合，在舌尖逐渐渗出，每一口都带来与在广东品尝不到的味觉体验。



冰煮羊摊子却像剧场。铜锅坐在冰块垒的小高台上，羊肉块冻得发白，老板把山泉水“哗”地倒进去，冰块开始吱呀作响。围观的人们齐刷刷举起手机，镜头里升起白雾，连配文都想好了：“成吉思汗同款冰煮羊，0.5 倍速原声。”忽然，风声中的音乐转换《驼铃》，转头一看，是卖酸奶的小姑娘，头顶银碗，脚尖点沙，一段即兴的“沙上芭蕾”正在起舞，酣畅的旋转之后，碗里的酸奶却纹丝不动。我向她招招手，要了一份胡杨叶包着的奶皮卷，冰凉、酸甜，携着叶脉的清香。就一口用铜壶煮开的蒙古奶茶，再点一勺黄油与炒米，既解渴又顶饱。



午餐结束，风把炊烟与孜然味吹向远方，我索性躺在休憩区泳池边。《乌兰巴托的夜》也渐入尾声，马头琴的激昂也转为深呼麦，余韵在风中微微颤动。阳光、沙粒、琴声、肉香，此刻都成了同一首曲子的不同声部。这时，远远有一支驼队正越过沙脊，驼铃与琴声重叠，像给这场沙漠午宴加了一段无人谱写的尾声。



文字：凌风

美篇号：499752974

图片：自拍

背景音乐：乌兰巴托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