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诗集瞬间翻过（小说）下

李从华

春雨惊春冻土苏醒；

夏满芒夏绿浪漫过平原；

秋处露秋金色漫过山岗；

冬雪雪冬雪落千峰静。

听着丽华奔走在青春路上的故事，让我感受到东北农村的四季更替，我的脑海中立刻闪现出以上如诗一般的画面。

丽华突然呆呆地望着窗外，若有所思。我注视着丽华，希望她继续说下去，因为我迫切想知道她以后的故事。

丽华沉思了一会，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才又继续说下去：

生活就像是一杯白开水，看上去无色无味，却是清澈见底的。我们过往的青春就像是一本诗集，瞬间就翻过去了，当翻过崭新的一页，多么想看到希望！那一年，领袖们相继去世，然后又打倒了四人帮，农村的面貌依然如故，并没有什么改变，后来从报纸上看到了正在改革开放的消息后才看到了希望，社会在进步，不再固步自封，打开国门，走出去，请进来，人们的意识开始活跃起来，想法也多了，思想越来越解放。我和吴明的关系也逐渐明朗起来，幽会也不再是偷偷摸摸的了。开春以后，万物苏醒，生长迅速，到了夏天，满眼都是绿色，我们幽会的地方很多，可以在树林里，还可以在玉米地里，麦地里也很不错，风吹麦浪，麦田在风中展现出麦浪滚滚的壮观景象。

我和吴明对未来都充满着信心，还会异想天开，甚至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看到过的那颗发了芽的芒果，这种稀世珍宝般的水果，印象深刻，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们坐在麦田的田埂上，诉说着对未来的憧憬，吴明看脸上放着光，看上去很兴奋，他说：“改革开放很快就要落实到每个农村，分田到户是改革的必然趋势。”

“如果分田到户了，我就全部种芒果。”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东北地区不适合种芒果，”吴明说，“在寒温带地区种芒果会被冻死的。”

“不都是生长在土里，土豆可以，为什么芒果就会冻死？”我提出了疑问。

“芒果是结在树上的，土豆长在土里，这是两个不同的品种。”吴明纠正了我长期以来对芒果不正确的认识。

改革开放的春风使一度停招了十多年的大学又重新恢复了高考制度，人人都可以报考，择优录取。我让吴明去报考，吴明却摇摇头说：“我已经放弃高考了。”

“为什么？”我不明白吴明为什么要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不想离开你，”吴明握着我的手说，“其实大学课程以后是可以自学的，这是一种均等的机会。”

吴明为了我而放弃高考，让我非常感动，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在吴明心里会有这么重的分量？我深情地望着吴明，没有更好的词汇来表示这种爱，心想，我会一直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

后来得知，村里有两个知青，都是老三届的初中生都考上了大学，终于咸鱼翻身，离开了农村。我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吴明，也没有再提高考这件事，我想吴明一定也知道了，只是没有说出来。如果吴明坚持参加高考，一定也能考取大学的，因为吴明一直在自学高中课程。因此，我就在心里责备自己，都是因为我才拖了吴明的后腿，让吴明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

这一年的冬天，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征兵工作，要求适龄村民都报名参加体检。有一天，村长突然来找吴明，要他到征兵处去体检。其实吴明并不在村里的征兵名额之中，我不希望吴明去体检，吴明却说：“去体检一下也好，能够去当兵也是好事。”

村长也附和着说：“当兵是有条件的，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去当兵的。”

出乎意料的是，吴明身体非常健康，作为合格人选被应征入伍了。结果都已经摆在这里了，我能阻扰得了吗？吴明很高兴，笑着对我说：“你就放心等我三年，三年后我们就结婚。”

后来我听说，原来这个名额应该是二狗子的，由于二狗子他妈阻扰，死活不让二狗子去体检，才让吴明顶包了。

吴明参军入伍的第二年就爆发了对越自卫反击战，吴明也跟随部队开赴前线，一举攻入了敌军境内，战事非常激烈。我在担惊受怕中意外怀孕了，当然怀的是吴明的孩子。不久噩耗传来，吴明在战场上牺牲了，永远长眠在了异国他乡。我在悲痛之中把孩子生下来了，这是吴明的孩子，我要好好保护好吴明留在世间唯一的爱情结晶。

孩子一天天长大，非常争气，竟然考上了清华大学，毕业于核工程系，留在了北京。为了告慰吴明的亡灵，我一个人专程去了云南的河口县烈士陵园，在管理人员的带领下找到了吴明的墓碑。管理人员是这样告诉我的，说吴明的尸体已无法找到，幕碑下面埋的是吴明生前佩戴过的领章和帽徽。我问明原因后才知道吴明牺牲的真相。

那天，部队接到命令，夜间进行迂回作战。行进途中遇到了敌军的顽强抵抗。敌军的火力非常猛烈，使部队行动受阻。必须拔掉这颗钉子，于是派出了几波敢死队员扛着炸药包去炸毁敌军的火力点。上去的人都被打倒了。这时候，吴明自告奋勇站出来，扛起炸药包，撕去了领章和帽徽，猫着腰冲了上去。吴明没被打倒，一口气冲进敌军阵地，抱着炸药包和敌军同归于尽了……

吴明的突然牺牲让我更加悲痛万分，心里一度责怪吴明为什么这么狠心抛弃我们母子？可是转念再一想，如果吴明不上去，会死更多的人。吴明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是更多人的生命，吴明死的悲壮，但死得其所。

我留了下来，在当地租了一间屋子，每天到烈士陵园去给吴明扫墓，和吴明说说话。我一直在云南待了两年后才回到东北。

这一次是应儿子要求，又去了云南烈士陵园，和儿子一起去给吴明扫墓。因为有儿子的陪同，回东北之前就想着要到上海来看看，特别是有童年记忆的工人新村和风波亭，还有你这个童年时代的小伙伴。

儿子要我到北京去居住，说北京的生活条件要比东北好得多。虽然这些年来，东北不景气，弱化太多，很多人都跑了出去，有人往韩国跑，也有人去到了广东和海南。听说人死后，灵魂出窍，会跑到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来寻找亲人和所爱过的人。我哪里都不去，就在东北扎根。我想，或许哪一天吴明的灵魂会回来找到我。

丽华最后叹着气说：“如今已经老了，青春不再，童年的美好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我突然想起自己手机里曾经下载过一个神奇的软件，于是打开软件，告诉丽华：“你坐着别动。”我举起手机，把镜头对准丽华，咔嚓一声拍了下来，然后把丽华的头像往前翻过去，定格在丽华童年的面容让丽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