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木头参军（三）

崇毛敬鲁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王庆玉成了走资派陪斗的对象，只要批斗走资派都少不了他。王继家更抬不起头，真正成了黑崽子。常有人喊他：“哎，王继家你这个黑崽子，只准老老实实干活，不许乱说乱动，不然像你爹一样……”这天，生产队在山坡地上种地瓜。王庆玉、王继家爷俩和社员们一块刨着埯儿、栽着地爪苗子。社员们有说有笑，他爷俩只管埋头栽地瓜苗一声不吭。中间休息时队长突然宣布：“社员同志们，利用休息时间，咱们开个地头批判会。”说着让人把王庆玉叫来站在中间，四周社员围着。“王庆玉，你要老实交代旧社会你剥削压迫穷人的罪行！”队长指着王庆玉说。“队长，解放前的事俺都交代多少遍了，俺没有作恶，俺没有欺压老百姓……”“王庆玉，你要老实点，不交代清楚今天别想过关！”队长严厉地喊道。接着又指指王继家说：“你爹不老实交代，你去劝劝他。”王继家闻听，有些犹豫没有动身。队长见状，指指地上一块石头对王继家说：“王继家过来，把这玩意给你爹搬到背上，看来不压压他，他是不肯交代！”王继家一听又犯了难，搬吧，那是自己的爹，做儿子的能干这种缺德事吗？不搬吧，看来又不行，他站在石头前犹豫着……“搬还是不搬？！”队长大声问道。说着令两个社员拧着王继家胳膊：“搬，快搬上去！”王继家万般无奈地搬起石头，把它放在了王庆玉的瘦瘦的光背上。王庆玉浑身颤抖了一下，眼泪汪汪。王继家一下跌倒在地。此事发生后，王继家心潮起伏，他越发地感到前途渺茫。他深深感到这辈子是没有出头之日了，地主崽子能有啥前途，他活得很没劲。天无绝人之路。一件偶然的事，王继家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这晚，劳动了一天的王继家吃过晚饭，有些烦闷。他告诉了父母一声，便外出来到街上走走。月儿亮亮地挂在天空，稀稀的星星眨着眼睛仿佛在嘲笑这世间的人儿。前面影影绰绰有两个人东倒西歪地走着，显然是两个喝多了酒的人。忽然一个带着酒意哼起了《工作队进村来》的歌曲：“工作队进村来，贫下中农笑颜开。阶级队伍组织好，地富反坏垮了台，垮了台！” “唱啥呢？”另一个也带着醉意说。“贫下中农笑颜开呀。”唱歌的说。“不错，是笑颜开，可有一个人他没笑颜开，整日木头似的，忧心忡忡。”“你是说憨木头呀，哎，真可怜！他至今还蒙在鼓里呢，不知道他是贫雇农的孩子呢！”听到这会，王继家不由一惊：“啥？俺是贫雇农的孩子，这是咋回事？”“要不是当年他一家人逃难到王家湾，王庆玉收留了他全家，说不定他全家都饿死了。后来，王庆玉收养他为继子，他父母带着其他人回到了老家鲁城镇阎家村。解放后，一划成分王庆玉成了地主，这王继家也成了地主崽子，抬不起头来，这贫雇农的孩子跟着地主受罪了。”“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怕啥，咱贫下中农有什么不能说的。”两人跌跌撞撞地走着，你拍我一下，我搡你一把……王继家犹如五雷轰顶，他晃了几晃差点跌倒。他强打着精神，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家中，一下倒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棚一言不发。“继家儿，病了还是咋的，无精打采的？”王庆玉问。“爹，你告诉孩儿，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继家儿，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听了啥风声，胡言乱语的？你是爹的亲生儿子叫王继家。”王庆玉说。虽然他嘴上这么说，心里不停地打着鼓：“是谁？这简直是要俺命呀！”“爹，你就不要瞒了吧，你瞒了孩儿二十年哪，爹！”王继家流着泪，呜咽着说。“孩儿，你听谁说的？”“爹，刚才俺心中烦闷出去走走，在大街上听到两个喝多了酒的人说的，说俺是你收养的，俺老家是鲁城镇阎家村人，那年一家人逃难……”说着哭了起来。王庆玉婆娘闻声赶来，见状忙问道：“孩儿，你这是？”“娘，俺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俺是……”“他爹，既然事己至此，咱们就不再瞒了吧，就把真情告诉孩儿吧。咱们都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不要让孩子跟着咱们受罪了。”说罢，看看王庆玉，用手摸着眼泪。“也只如此了。”王庆玉说。于是他们夫妻把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王继家。“继家儿，爹娘已把你的身世如实相告了，你有啥打算快告诉爹娘一声。”王庆玉问道。王继家略一思忖，说道：“爹，娘，您二老的养育之恩，俺终身不忘。可，二老戴着这地主帽子，俺也成了地主崽子没个出头之日，俺想……”王继家停住嘴。“想啥？”“俺想回到俺老家，因俺爹是贫雇农出身，这样俺也有个出头之日，不知二老？”王庆玉夫妻一听王继家这么说，不由眼前一黑差点昏倒。方才他们虽不想让孩儿跟自己受罪，可王继家一提出要回老家，二人一下还接受不了。“爹，娘，既然您二老一时接受不了，那这事就先搁搁再说。”王继家说。“儿啊，这事我和你娘商量一下告诉你吧。”王庆玉说。两人回到内屋。“他娘，我看这孩儿既有回老家的意思，早晚会走的。长痛不如短痛，他如果要走明天就让他回去吧。”王庆玉说着䐐瞅自己婆娘。婆娘叹口气说：“也只好如此了。”第二天一早，王庆玉夫妻给王继家准备好了行李。王庆王把二十块钱塞到了王继家口袋里。叮嘱道：“孩儿，带上这点钱路上好买些东西吃，我和你娘也好放心。”说着王庆玉落下一串泪珠，婆娘也眼睛红红的，抹着眼泪。二老挥挥手：“孩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