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当代舞台艺术创作中,将古典文学形象转化为舞蹈语言已成为一种重要的文化现象。聚焦以中国古代文人为题材的舞剧——《人生若只如初见》,探微纳兰性德题材舞剧如何通过独特的跨艺术创作手法,在叙事结构、舞蹈语汇和意境营造等方面实现从文字表意到肢体抒情的审美转换。揭示《人生若只如初见》如何以"情"为核心,构建起诗、舞、情三位一体的艺术表达体系,从而在古典文人题材舞剧创作中开辟新径,在当代舞蹈剧场中获得新生。</p> <p class="ql-block">一、舞蹈叙事的重构:线性、块状与情感流</p><p class="ql-block">舞剧《人生若只如初见》在叙事结构上大胆创新,采用"块状舞段"的非线性结构,以"情"为经纬,编织起纳兰性德短暂而辉煌的一生。该剧分为"别有根芽"、"天为谁春"、"何处情深"、"人在谁边"四个篇章,表面看是按时间推进,实则每一幕都以一种核心情感为焦点——从少年豪情、伉俪情深到悼亡之痛、文化融合。这种结构既避免了线性叙事的平淡,又比纯块状结构更具情感连贯性。尤其第三幕中纳兰痛失爱妻卢氏,"一首首悼亡之音弥漫长天",舞剧通过极富张力的独舞与幻境中的双人舞,将《青衫湿遍》《南乡子·为亡妇题照》等词作中"判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入椒浆"的痴狂思念转化为肢体语言,创造了令人"无不动容"的剧场体验。</p><p class="ql-block">值得注意的是,《人生若只如初见》在叙事媒介上实现了诗、舞、剧的深度融合。剧中每一幕都以纳兰词句为副标题,如第一幕"别有根芽"取自"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不仅概括了少年纳兰的豪情壮志,更通过诗词旁白与编舞的互文,将文学意境直接注入舞蹈肌理。这种"舞诗结合"的叙事策略,比另一部广受赞誉的《杜甫》中诗句的投影运用更为有机,形成了独特的"舞蹈-诗歌"共生结构。</p><p class="ql-block">作品在叙事时空处理上《人生若只如初见》采用更为流动的时空观,尤其在表现纳兰悼念亡妻时,现实与记忆、生者与逝者的界限被彻底打破。当卢氏的魂魄通过秋千"荡入容若的梦里",这种超现实手法不仅贴合纳兰词"教寻梦也回廊"的意境,更将舞蹈艺术的假定性优势发挥到极致。总导演刘震解释这种创作理念时指出:"诗与舞均为抒情性很强的表现艺术,为了在有限空间中表现无限意韵,需要通过虚实结合创造意境"。</p> <p class="ql-block">二、从文学意象到舞蹈语汇:肢体抒情的转化之道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将文学意象转化为舞蹈语汇是文人题材舞剧创作的核心挑战。《人生若只如初见》则将这种意象转化推向新高度,构建起独具纳兰特色的舞蹈美学系统。该剧以中国古典舞为基础,融入满族骑射等民族元素,精准捕捉纳兰性德作为满洲贵胄与汉文化大师的双重身份。开场狩猎场景的"血气上涌的豪放群舞",以刚劲有力的动作语言展现纳兰家族"从龙入关"的武勇传统;而与顾贞观、曹寅交往的文人舞段,则转为内敛含蓄的古典风格,两种语汇的并置暗示了纳兰性德身上民族融合的文化特征。</p><p class="ql-block">在表现纳兰词意境方面,该剧创造出系列极具原创性的舞蹈意象。最令人称道的是"秋千双人舞",白衣纳兰卧于梨花树下,卢氏的魂魄将秋千荡入其梦境,这一场景将《浣溪沙》中"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的往昔温馨与"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的现实孤寂并置,通过秋千这一意象道具,实现了生死两界的诗意沟通。舞评人描述这一幕"纯美无瑕,仿佛一切,只如初见",正是纳兰词"人生若只如初见"最高意境的舞蹈呈现。</p><p class="ql-block">对于纳兰悼亡词中频繁出现的"风""雨"意象,舞剧也找到了巧妙的肢体表达方案。《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中"清泪尽,纸灰起"的凄凉,被转化为纳兰独舞时衣袖翻飞如风中纸灰的抽象动作;而《山花子》"魂似柳绵吹欲碎,绕天涯"则通过舞者连续旋转与突然跌落的动作组合,具象化词人灵魂无所依归的状态。这些转化不是对词句的直译,而是捕捉情感本质后的再创造。</p><p class="ql-block">在音乐与舞美的综合运用上,《人生若只如初见》也体现出更高度的艺术整合。媒体报道特别提到该剧舞美设计的"留白"质感——初亮相时"一抹金光勾勒出飞檐翘角",场景转换通过单一颜色背景光的渐变实现,这种简约而深远的视觉风格,与纳兰词"清丽婉约,格高韵远"的美学特质高度契合。灯光设计上,"一束追光照射在舞台正中央,聚焦在少年纳兰性德身上,干净利落,像极了中国工笔画作",这种聚焦手法不仅引导观众视线,更创造出词作般凝练的意象瞬间。</p> <p class="ql-block">三、跨艺术创作的文化价值与审美创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古典文人题材舞剧的创作不仅是一种艺术形式的转换,更承载着文化传承与创新的重要使命。《人生若只如初见》作为近年来此类作品的代表,在文化价值的开掘与审美维度的拓展上呈现出不同层次的追求,反映了当代舞蹈剧场对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的多元探索。该剧通过纳兰性德这一特殊历史人物,探索了满汉文化融合这一深刻主题。作为满洲正黄旗子弟,纳兰性德精通汉文化并成为词坛巨擘,其本身就是民族文化交流的典范。舞剧第四幕"人在谁边"表现康熙举行祭孔大典,"满汉文化终于融为一体"的历史时刻,不仅回顾纳兰一生,更展现了他"作为海淀'兰'文化代表人物背后的...文化融合的智慧"。这种将个人情感与国家叙事相结合的手法,使舞剧超越了单纯的爱情悲剧,升华为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艺术表达。</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在审美创新方面,《人生若只如初见》表现出更为前卫的探索精神。该剧打破舞蹈、诗篇与故事的界限,将三者交织成新的艺术整体,构建起"古典舞剧的新结构"。剧中"将舞蹈表演者与空间、时间相交错相融合"的大胆尝试,使观众在共情的同时体验到艺术形式本身的突破。这种创新不是为形式而形式,而是源于纳兰词特有的情感强度与意境深度——常规叙事难以承载"卿自早醒侬自梦"的生死两茫,唯有通过时空交错的舞蹈语言,才能传达这种存在主义式的生命体验。</p><p class="ql-block">《人生若只如初见》创造了更为多元的接受景观——对"全球八千万纳迷"而言,它是期待已久的"文化盛宴";对专业舞者来说,其"腰功"与"大场面的群舞"展现了高超技艺;而对普通观众,最动人处仍是那"缠绵悱恻的双人舞"和"赚足了眼泪"的悼亡场景。这种多层次的接受效果,证明该剧在艺术性与大众性之间找到了平衡点。</p><p class="ql-block">从创作理念上看,《人生若只如初见》达到"以舞化文"的高级阶段,文学精神完全转化为舞蹈本体语言,创造出独立自足的艺术世界。正如舞剧主创所言,它"不仅是简单的讲述故事,而是通过'情'字串联,挖掘与呈现纳兰性德的品格与家国情怀",这种创作理念将舞蹈从叙事工具提升为情感本体,代表了跨艺术创作的最高境界。</p> <p class="ql-block">《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成功也为古典文学当代转化提供了重要启示。在内容上,它证明深入挖掘人物情感世界比简单复述生平更易引起当代共鸣;在形式上,它展示出舞蹈与诗歌两种抒情艺术结合的无限可能;在文化价值上,它通过对纳兰性德满汉双重文化身份的呈现,为中华民族共同体叙事提供了艺术范本。当舞剧在乌兰浩特乌兰牧骑宫这样的边疆地区上演时,这种文化融合的主题更获得了现实层面的回响。</p> <p class="ql-block">回望《人生若只如初见》如词境般"要眇宜修",最为贴合文学精神的本真状态。它不满足于用舞蹈讲述纳兰的故事,而是让舞蹈成为纳兰词的当代延续,实现了从文学笔尖到舞蹈指尖的灵魂转世。这种跨艺术创作的成就,不仅为舞剧领域树立了新标杆,也为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探索出一条充满可能性的路径。</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朱艳波,女,1979-10生人,兴安职业技术大学 教授 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文学批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