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记

剑锋

　我向来爱兰，却因教书之故，无暇顾及。教书匠的日子，总是被粉笔灰和红墨水填满，哪里还容得下一盆兰花的清雅？

然而幸运的是，竟有两同事于壬寅冬日，携一盆墨兰赠我。那墨兰绿得发亮，叶片修长，如剑出鞘，又似美人垂睫，静默中自有一番风骨。

　我初得此兰，欣喜若狂。教书之余，常蹲在盆前，看那叶片上的脉络，如同读一篇精妙的古文。后来我从这个单位辞了职，临行前收拾行囊，最舍不得的便是这盆墨兰。它不言语，却比许多聒噪之人更懂我的心意。

携兰南下，实非易事。我与内人赴江西工作，只得将这墨兰托付给一位友人照看。

那友人虽常来浇水，却不知兰性喜通风。久而久之，那原本油绿的叶片竟渐渐泛黄，如同病美人的脸色，一日憔悴过一日。我每思及此，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甲辰夏日，举家迁津。儿子知我爱此兰甚，竟不辞劳苦，从老家将它带到了天津新居。

然而儿子家离我住宅尚有四十分钟左右车程，浇水通风皆不及时。虽买了花肥，喷了营养液，那兰依旧病恹恹的，如同久病不愈的老者，令人看了心酸。

是年寒假归家，见那兰叶枯黄过半，我心已冷。教书多年，我深知有些生命，无论如何呵护，终究难逃一死。这墨兰想必也要随我教书生涯的终结而去了罢。

　谁知某日清晨，我尚在梦中，忽觉满室异香。初以为是内人洒了什么香料，起身寻觅，却见那盆被我判了死刑的墨兰，竟悄然开了花！

那花朵不大，色作淡紫，花心微黄，香气却浓烈得惊人。

我一时竟呆住了，继而大呼：“墨兰开花了！墨兰开花了！”

声音惊动了内人，她亦披衣来看，二人对着这盆起死回生的墨兰，竟欢喜得如同得了什么珍宝。

　如今我退休在家，这盆几经磨难的墨兰反倒愈发精神起来。叶片重新变得油绿，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我常想，兰花之性，原就坚韧。它不似牡丹之富贵，不似玫瑰之娇艳，却在沉默中自有一种不屈的生命力。经冬不凋，历劫不死，这不正是我们这些教书匠的写照么？

这盆墨兰，从单位到住宅，又从赤峰到天津，辗转千里，饱经风霜。它与我一样，在颠沛流离中学会了生存的智慧。

如今它终于在我退休后的闲适日子里重获生机，仿佛在告诉我：生命纵有坎坷，只要信念犹存，终有绽放的一天。

我每日晨起，必先去看这盆墨兰。有时给它浇浇水，有时只是静静地看着。人与花相对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它不再是一盆普通的兰花，而成了我生命中一段跌宕起伏的见证。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这墨兰的坚韧，倒教我汗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