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蒲松龄先生坐在他的聊斋里,笔下的鬼狐花妖,比活人更有人气,这大约是他对人间的一种讽刺罢。</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读《聊斋志异》,每每使人恍惚,那些狐鬼仙怪,忽而化作美人,忽而变为厉鬼,在纸页间游荡,竟比活人还要生动三分。蒲松龄笔下,妖不害人,人自害人;鬼不欺心,人自欺心。世间多少龌龊事,借狐鬼之口道出,反倒显出几分天真来。世人都道《聊斋》是谈狐说鬼之书,殊不知其中藏着多少人间冷暖。那《画皮》一篇,恶鬼披着美人皮囊,挖人心肝而食,世人只见皮相之美,哪管皮下是鬼是妖?如今世上,多少衣冠楚楚之辈,剖开来看,不过一张画皮罢了。倒是那些狐女鬼妻,往往比真人还要有情有义。《婴宁》笑靥如花,《小翠》机灵古怪,反观人间女子,被礼教束缚得木偶一般,哪里及得上这些异类的鲜活?蒲老写鬼,鬼有鬼性;写狐,狐有狐道;唯独写人,人却常常失了人性。那些贪官污吏、负心书生、势利小人,哪一个不是活生生的“人”?《促织》中为了一只蟋蟀逼得家破人亡!《席方平》里为谋家产害死亲侄,这些哪里是鬼怪所为?分明是人心中爬出的魑魅魍魉。鬼怪害人,不过取人性命;人心险恶,却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奇者莫过于《聊斋》中的爱情。人鬼相恋,人狐相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反倒比人间那些“门当户对”的姻缘纯粹得多。《聂小倩》宁采臣明知是鬼仍不相弃!《阿绣》中狐女为成全情郎甘愿隐退,这等情义,在人间几曾得见?现今男女结合,先问家产几何,再论品貌如何,与集市买牲口何异?倒不如那些异类,爱便是爱了,不计利害,不问生死。《聊斋》之妙,尤在其亦真亦幻。说它是志怪小说,却处处可见世态人情;说它是讽喻文章,又偏偏鬼气森森。蒲松龄一生困顿,却在笔墨间开辟出一个鬼狐世界,比他所处的那个现实世界更加真实。那些考场失意、世情冷暖、官场黑暗,不便直说的,假借鬼狐之口,反倒说得痛爱其貌美时,不问来历;知其非人时,又惧而远之。鬼狐们往往比人更重情义。黄英卖菊致富,不忘旧约;阿宝痴情,魂随心上人而去。反观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正人君子”,却常常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来。蒲老先生大约见得多了,便借鬼狐之口,道破世情。《聊斋》之妙,正在似真似幻间,分明是荒诞不经的鬼故事,偏叫人觉得比史书更真实。那些狐仙鬼魅,其实不过是戴着面具的人罢了。面具是狐鬼之形,内里却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p> <p class="ql-block">爱其貌美时,不问来历;知其非人时,又惧而远之。鬼狐们往往比人更重情义。黄英卖菊致富,不忘旧约;阿宝痴情,魂随心上人而去。反观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正人君子”,却常常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来。蒲老先生大约见得多了,便借鬼狐之口,道破世情。《聊斋》之妙,正在似真似幻间,分明是荒诞不经的鬼故事,偏叫人觉得比史书更真实。那些狐仙鬼魅,其实不过是戴着面具的人罢了。面具是狐鬼之形,内里却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p> <p class="ql-block">今人读《聊斋》,若只当作消遣,便辜负了蒲老先生的一把辛酸泪。他哪里是在写鬼怪,分明是在画人间百丑图,只是这画,用了狐鬼作颜料,反倒比真人真事更显其真。鬼狐报恩的故事何其多也,而人间忘恩负义之事又何其多也。两相对照,不知是鬼狐学了人,还是人不如鬼狐。鬼火青荧照粉墙,那些狐女总爱在书生倦读时推门而入。她们的发髻上沾着夜露,裙裾间藏着山气,却偏要装作人间女子的模样。蒲松龄的墨汁里掺了太多月光,写出来的精怪都带着三分人气,倒显得真正的人世格外浑浊。最妙是那些狐媚子报恩的小段: 书生偶然救只白狐,转眼便化作绝色佳人前来奉茶叠被,这般因果爽利,倒比人间的忘恩负义干净许多。想来蒲老先生在青林黑塞间辗转时,早把世态炎凉看透,才教狐狸们来演这报施的戏码。偏生这些精怪比活人更懂情字。婴宁的笑声能震落桃花,小倩的眼泪可洗尽铅华。她们敢爱敢恨,会为一句承诺等上百年,也能因负心之举抽刀断情。反观尘世男女,计算彩礼嫁妆时的精明,倒像是真正的妖物。</p> <p class="ql-block">夜雨敲窗时总疑心听见环佩叮当。或许某个柴扉外,真有被文字惊醒的狐仙正徘徊。毕竟这人间越来越像聊斋,只是再难遇见会脸红的女鬼了。掩卷沉思,忽然觉得:或许蒲松龄从未写过什么鬼怪,他写的从来都是人。那些狐鬼仙妖,不过是人的投影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