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穿越千年风沙,踏过大同城外略显荒凉的武周川谷,一片赭黄色的山崖陡然矗立眼前。仰望崖壁,密密麻麻的窟龛如蜂巢般镶嵌其上,深邃的洞窟仿佛巨佛凝视众生的眼眸。这就是“云冈石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人说它是中国佛教艺术的巅峰之作,更是北魏王朝留给世界的文化遗产,是每个人这一生必去的地方。今天,我与先生走进大同,近距离聆听那来自1500年前的声音。</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进大门,首先入眼的是一座雕塑像。一位儒雅清瘦衣袂飘飘的老者。听导游讲他就是“云冈石窟”的设计建造者“昙曜”。一个没有名气,生于乱世的僧人,曾到西域、甘肃等地传教。北凉灭亡后,被北魏大军掳至大统,侥幸在灭佛浩劫中存活,可谓半生颠沛流离。在他人生的至暗时刻,迎来了新皇帝继位,他大胆的献计以山岳为基础,按照北魏前期五位帝王的形象塑造佛像,礼佛与礼帝等同,让佛法与皇权同在。皇帝被这个前所未见的充满想象力的策略打动。昙曜借助皇权力量践行了他的信仰,由此诞生了由他名字命名的“昙曜五窟”(对应五位君主)和诸多洞窟。也为我们留下了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继续前行,走进礼佛大道。宽阔的路中间刻有大朵的莲花。导游说:“脚踩莲花,步步生莲”。莲花大道的两边对立排列着13对六牙白象塔,高8.7米。底座一只六牙白象,在六牙白象的上方,有一个千佛立柱,柱子上有无数个佛龛,每个佛龛当中有一尊佛像,每尊佛像的袈裟纹样以及面部特征都不一样,真正做到了千佛千面。一千个人心中就有一千种哈姆雷特;同样一千个人心中就有一千种佛像,这也代表着佛无相的寓意。千佛柱下面的六牙白象更有寓意。大象在佛教里面代表吉祥,应该有两颗牙齿。这里的六颗牙齿代表智慧六度,分别是: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意思是用六度智慧,消除我们人生的烦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礼佛大道上,从设计到雕刻,处处透着佛法在世间的寓意。而我想到的是怎样的能工巧匠才能雕刻出不同面孔的佛像。也许,佛就在他们心中。</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穿过礼佛大道,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巨大的菩提树,这棵菩提树是纯铜打造的,上面挂满了写有祈福语的红布条。左右两边墙壁上刻有巨型的浮雕壁画。左边绘制的是北魏时期的皇帝孝文帝“拓跋宏”;右边是他的皇后“文昭”。帝后二人在宫女侍卫簇拥下共同礼佛的气派场景,这副壁画命名为:“帝后礼佛图”。壁画浮雕的人物形象恢宏大气,惟妙惟肖;场面盛大壮观,突出皇家礼佛的庄严。遗憾的是这幅图不是原件。它的原型在河南洛阳“龙门石窟”当中,后来被文物贩子“岳彬”贩卖到美国,现存在美国纽约的“大都会美术馆”,至今未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经历了几个朝代的起落变迁,诸多精美绝伦的艺术瑰宝散落在各个国家。当年那些用血汗雕刻的工匠们如果知道今天的结果,会不会含恨九泉呢?希望我们的国宝早日回家,不辜负那些为云冈奉献一生的诸位工匠。</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再往前走是新建的灵岩寺、五福塔、千佛殿和大雄宝殿。这些建筑都是按照北魏的建筑风格在2008年以后进行复建的。穿过大雄宝殿,就看见山门,山门匾额上写着:“入佛知见”,它代表进入这道山门,就进入到了西方的佛国世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走进山门,从外观看就是一座连一座的大山。这座大山绵延约一公里,密集分布了45座洞窟,形成了一个个石窟群,里面雕刻着大大小小5.9万余尊造像。这些石窟历经65年,由昙曜率领约十万多位工匠师开凿而成。看到这些石窟群,我仿佛听见了岩石深处传来阵阵凿击声,叮叮当当敲击着耳膜。那声音似乎穿透了千年时光,从北魏时期幽幽传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石窟分三段。早期阶段(公元460—465年):文成帝在位期间,昙曜五窟率先开凿,奠定了云冈石窟的基本格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中期阶段(公元465—494年):孝文帝迁都洛阳前,完成了第1、2、5至13窟等主要洞窟的建造,汉化艺术风格逐渐显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晚期阶段(公元494—525年):迁都洛阳后,中小窟龛的雕刻工程仍在继续,直至孝明帝正光年间(520—525年)最终完成。(摘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今的云冈石窟按照从东到西的地理位置对洞窟进行了编号。石窟的开凿时间与洞窟的编号并不一致。为了更好的了解石窟与石窟背后的故事,我俩决定按照石窟的开凿时间开始浏览。那就是首先开凿的16—20窟,也就是云岗著名的“昙曜五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过关于这五窟具体对应哪几位皇帝,学术界却有几种不同的说法。我只能按照导游的介绍做个记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最早开凿的二十窟代表了北魏的开国皇帝“拓跋圭”。由于山体滑落,佛像被暴露在外面,这尊佛像便成了云冈石窟的形象代言人。这尊佛像和普通的雕像不太一样,是一座释迦坐像,手结禅定印,气势庄严,身披立体感十足的坎肩袈裟,袒露右肩,是典型的印度请法的礼节,衣服样式也是印度的服饰 ;再看面相,面额宽厚,两耳垂肩,嘴角微微上翘,同时又有着希腊一样的高鼻深目,甚至还有两撇胡子。这尊佛像融入了希腊、古印度、中原等多国元素,由此形成了不同国度的艺术风格。这一现象证明了工匠师来自多个国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站在这尊佛像前凝视良久,感受到了什么叫一眼千年。石佛端坐如山,沉静而雍容。然而细看之下,那尊容却早已被时光之手揉捏得模糊了:石面斑驳碎裂,衣袂褶皱处更是被风霜啃噬得残缺不堪。千年的佛像,默默承受着风霜雨雪的侵蚀,恍若在永恒中接受了命运加诸于身的侵蚀与残缺。佛祖如此,人类又有何抱怨呢?</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十九窟代表的是第二位皇帝“拓跋嗣”。这个窟还分了东西两个耳洞,分别放置了三世佛。主佛高16.8米,是云冈第二高大的佛像,而西耳洞的佛像耳朵特别长,被称为“长耳佛”。他穿的是褒衣博带式的汉服,说明北魏已经逐渐被汉化了。在主窟的内壁还有一幅罗喉罗因缘图,释迦牟尼左手放在儿子罗侯罗的头顶给他授记,让冰冷的石窟也多了一丝人性的温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到很多游客都在和长耳佛击掌拍照,摄影师们有的蹲着、有的趴着,变换着各种姿势,都在找最佳的位置为游客拍照。先生也为我拍了一张,以此留念。与佛对掌的瞬间,我看到了大佛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对世间发生的一切早已看透、看淡。人类如蝼蚁般渺小的身形、微末的烦恼,都如尘烟般被眼前这定格的微笑轻轻拂散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十八窟代表的是太武帝“拓跋焘”。这尊高达15.5米的立佛高大挺拔,令人敬畏。但特别的是,工匠们为他披上了一身特殊的袈裟。袈裟上刻有一个个小佛像,数量多达上千个,人称“千佛袈裟”,而且是全球石刻造像史上唯一的一件。先不说繁杂的雕凿难度 ,这样做有更深的用意。有学者推测,这件袈裟暗含赎罪之意,因为大佛所代表的是中国历史上发起第一次大规模灭佛的皇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魏晋南北朝时期,北方游牧民族不断南下,建立各种政权,其中就包括“鲜卑族”的一支。鲜卑以强大的武力统一中国北方,建立北魏王朝,定都平城(现在的大同)。但是武力压服之下,各地起义不断,战火不宁。帝王试图以佛教安抚人心,但僧人们似乎也不甘驯服,他们藏匿兵器,串联起义军,灭佛事件由此发生。太武帝拓跋焘也由此被定为史上灭佛最狠的皇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昙曜法师是灭佛运动的幸存者,他设计的这件千佛袈裟,是让千尊佛像压附在他的身上,每一尊佛像代表被他杀过的僧侣。他的左手放在胸前,手指间有蹼相连,这是佛陀三十二相中的手足缦相,象征着可以穿越彼岸的河流,似乎也是一种忏悔的表现。窟内两侧还雕有胁侍佛、胁侍菩萨以及十大弟子像,神态各异,栩栩如生。每尊佛像都表情各异,暗含更多的深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这尊佛像的左手边,手指恰好遮住了一个小小的佛像。佛陀脚下,一个卑微的信徒匍匐在地,得到了佛祖点化。也许这是一位北魏工匠的私心,生于乱世,让佛祖庇佑这个无名之辈。在十八窟,看到的不止是一尊佛像,更是一个王朝的更迭兴衰。</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十七窟里是一尊交脚弥勒菩萨像,他的身份是太子“拓跋晃”。在太武帝灭佛的时候,作为太子的他因崇尚佛法,故意拖延政令,保存了很多僧侣和佛经,昙曜法师也因此幸免于难。据说他并没有成为皇帝。死因也是众说纷纭,有说吓死的,也有说被奸臣害死的。虽然没有成为皇帝,给他塑像,说明他当时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不亚于皇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尊佛像的面部有些碎纹和脱落的痕迹,胳膊也有明显残缺;还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周身有无数小孔,这些小孔学术界也有争议。第一个说法:据说在明清时期,有人出资给他重塑金身,就需要在身上打孔,再插上木楔子,木楔子上绑上麻绳,固定在一起后敷上泥,最后再贴上金箔,加上彩绘,就变成了彩绘菩萨;第二个说法是他身上这些孔上有一粒一粒的宝石,可惜在1937年以后被小日本给偷了。这尊太子身份佛像的命运似乎就注定了坎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着眼前面部被毁、胳膊残缺、周身孔洞的雕像,心中有些心疼,心疼的不是佛像本身,而是对佛像的亵渎和对无数工匠师傅的辛勤付出。在佛像身上,刀斧凿下的痕迹、风雨剥蚀的疮疤和后人的破坏,也没有抹去佛法的庄严。此处的残缺竟如佛光般,照出了另一种圆满——原来,美,并非只属于无瑕之物;残缺的痕迹,反而使美更加深刻,更加真实。这些佛像在时间的磨蚀里,亦未失去其神性,反而在“毁伤”中成就了另一种永恒。</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6窟立佛洞正在修复,没有开放,洞窟前的围栏上有照片和介绍。它普遍被认为是代表了文成帝“拓拔浚”。主要是因为十六窟内的主佛像脸型修长,而且穿着汉人的衣服,博带式袈裟,因此代表的应该是汉化程度最高的第五位皇帝拓跋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昙曜五窟”是北魏时期最早的洞窟。每一尊佛像背后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和一个王朝的兴衰。我回望那山壁上幽深的洞窟,恍然领悟:那些残缺的佛像,不正是时间在石头上刻下的伤口吗?但伤口深处,却透出了信仰与艺术的光芒。它照彻了历史的幽暗隧道,也照亮了我们寻觅永恒的心灵——原来永恒的并非石头本身,而是那凿刻于时间深处的意志;是那些石上残痕所承载的,人类精神永不磨灭的璀璨星光。</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