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老电码的记忆》

吴登翔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泾县中村的那间土墙平房,如今想来仍清晰如昨。门口那块不起眼的小牌子,若不留意,任谁都会以为是寻常百姓家。可对刚上班的我来说,这方不足百平的小邮电所,却是连接山乡与外界的窗口,藏着数不清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中村不过二百多米长的集镇,邮电所虽不及供销社、信用社那般热闹,却是乡亲们与远方牵挂的纽带。所里就我一人,前台接待、话务接转、电报收发、邮件分发全得揽下。每日的节奏像上了发条:上午将前一天的信件包裹交客运班车送县城,下午等班车带回县局的邮袋,赶在天黑前把报纸送到各单位。日子规律得像山间的溪流,直到汛期来临,才会掀起湍急的浪。</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梅村水库的水情牵动着全乡的心。汛期里,邮电所成了防汛指挥部的“神经中枢”,定时不定时要往县防汛办发报。我总机旁的电码本,成了最要紧的伙伴。刚上班时,密密麻麻的电码看得人发怵,几十个字码记了又忘,可望着一沓沓急等发出的电报,急得汗湿衣衫也顾不上擦。0022、2625、0237、3803……这些代码像刻在骨子里,至今仍能脱口而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最怕的是雷电洪水冲坏线路。信号时断时续,电话里的声音忽远忽近,电报却一份接一份涌来。记得有次线路全断了,乡政府值班的领导急得直打转。“我骑车去章渡!”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了愣。中村到章渡八里路,风雨正急,路上还有洪水塌方。领导不放心,我却铁了心——从农村出来的娃,这点风雨算什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披着雨衣跨上邮电自行车,电报裹在防水袋里塞进三角包,一头扎进雨幕。转过那个九十度的弯道时,洪水已经漫过公路。好在我熟门熟路,从山边的小路绕。夜里的山径黑得像墨,脚下是悬崖,旁边是坟地,小时候被蛇咬过的阴影总在心头晃,可手里的电报比什么都重。半小时后冲进章渡支局,看着电报顺利发出,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返回时雨更大了,摔了几跤也不觉疼,只想护着车子。快到中村时,却傻了眼——邮电所门口的两棵大桐子树还在,房子却没了。山洪从屋后涌来,总机歪在泥里,我的值班床被房梁压着。那一刻,刚上班的委屈、后怕全涌上来,眼泪混着雨水淌了满脸。</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水退了,乡政府派人来修房子。从总机柜子里翻出那本电码本时,我赶紧捂在怀里——纸页竟没被浸湿。后来我调离了中村,转行做了行政,这本电码本却一直带在身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如今通信早已进入5G时代,电报成了博物馆里的展品,可每当翻开泛黄的电码本,0022、2625那些数字总会跳出来,带着风雨里的焦灼、自行车碾过泥路的颠簸,还有那间土墙平房里,一个年轻人与时代共振的心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