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什快门：十二帧未完成的相遇

刘精前

　　喀什快门：十二帧未完成的相遇

喀什的清晨是从牛羊大巴扎开始的。天刚泛青，城郊的尘土路上已腾起一片灰黄的雾——那是成千上万只羊蹄刨起的烟尘。我挤进人羊混杂的漩涡，镜头撞见一个戴鸭舌帽的羊贩子，他正掰开某只黑羊的嘴展示牙口，拇指上的铜戒指在羊齿间闪着暗光。旁边穿胶靴的老人突然往我手里塞了块馕，"拍可以，别惊了牲灵"，他说话时，三只羊羔正从他褪色的袷袢下钻过，像穿过一道毛毡拱门。

晌午转回老城，阳光像融化的金子，稠密地淌在老城的巷子里。我举起相机时，那个卖哈密瓜的维吾尔大爷正伸出四根手指——粗糙的指节微微上翘，像是要给阳光标价。"四块钱一公斤！"他的声音没入喧嚷的巴扎，但手势凝固在取景框里，成为沉默的宣言。

拐角处铁匠铺的火星突然溅到脚边。穿褪色蓝褂子的匠人用钳子夹住烧红的铁条，电锤砸下的瞬间，他下巴的汗珠同时坠向灼热的金属。快门抢在"嗤"的淬火声前闭合，拍下汗与铁的秘密盟约。

三个老汉在屋前下排坐，像三枚被时间磨亮的铜币。最右边的老人不时地挥舞着树瘤般的拳头，讲述喀什的往事，另两位全神贯地听，左边的黄狗却把屁股对准所有故事。我偷走这个画面时，那黄狗起身向我摆了几下尾巴。

清真寺的影子爬上东巴扎时，我看见都塔尔琴弦上停着一只沙漠蜂。弹琴的姑娘睫毛低垂，弦颤震落蜂翅上的花粉，琴箱里传出整个帕米尔高原的风声。相机吃光的刹那，她突然抬头，左耳垂的银铃铛晃碎了我的对焦点。

…………

我的相机在喀什老城吃下一个个镜头，像含住一颗颗正在融化的黄冰糖——喀什的每一帧抓拍，都是时间在和你分食生活的馕。但我的喀什快门，至少还有十二帧未完成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