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牍：寄山中人

路过

图片：网络

文字：路过

音乐：网络

见字如晤。

案头青瓷盏中，茶烟袅袅，

竟恍惚勾勒出你凭栏远眺的侧影。

窗外的天色，是雨洗后的疏朗，

我褪去夏衫，换上一身素色布衣，

颜色似你院中那方经年未染尘的石砚。

斜阳穿棂而过，落在我衣袖，

洇开一片微暖——

依稀是你指尖曾触碰过的余温，

如今，只余这光影相慰。

此盏青瓷，

釉色沉静，我日日以清泉瀹之，

亦用它封存去岁与你同看的秋色。

指腹摩挲其微凉的弧壁，

仿佛还能触到你研墨时留下的暖意，

在凉润之下隐隐脉动，

如同我心底的念想，随季节潜行，

未曾稍歇。竹帘半卷，门户虚悬。

我在等，等那自你幽居的山谷吹来的西风，

挟着松涛的凛冽、或是寒潭的清气，

叩响这寂寥的轩窗。

帘影在地，无声移转，每一寸明暗的交替，

都刻下我默数归期的刻度。

阶前苔痕，已悄然浸透了霜白的凉意，

蜿蜒的石径，通向空寂的庭院，

亦如我胸中那片为你而留的旷野。

檐角，几片早凋的梧桐叶伶仃悬垂。

它们在风里微颤，

如同我欲诉还休的言辞，带着几分踟蹰，

却又那般执拗地悬系——如同我深信，

你终会踏着这铺满落叶的幽径，

携一身山岚归来。

风过时，檐铃清响，泠泠如玉磬。

我侧耳，总疑是你在云深处抚琴的余韵，

遥遥落在我空旷的心谷，

激起久久不散的微澜。

独坐窗下旧椅，

身影沉静，如一方沉默的山石。

阖目，世界沉入静寂，

唯有你鬓边簪菊的浅笑在虚空中浮现。

指间轻抵杯壁，感受那温凉交融的触感，

如同此刻心绪——因山高水阔而微寒，

因念你至深而蕴暖。

我的心是一座空山，我于山中静坐，

细听那关于你的、尚未抵达的清响：

是你策马穿过枫林的蹄声踏碎薄霜？

是你素履轻叩苔径的微音？

抑或是你回眸时，那一声穿越重峦叠嶂、

落入我心底的悠长呼唤？

万籁俱寂，唯有我血脉奔流的回响，

在这无垠的空旷里，

固执地回应着你的方向。

不知数到第几片叶坠。

在一个心念澄澈的刹那，

那座空山，忽然就盈满了。

非是喧嚣，亦非拥挤，

而是一种无声的、浩大的、沉静的丰盈，

如同月光涨满了山谷，

悄然浸润每一寸虚空。

我知道，那是你的气息弥漫，

是思念积蓄至深时，灵魂感知到的圆满。

这份盈满，

化作我唇边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带着尘埃落定的安然，

亦缠绕着光阴阻隔、未能并肩的浅淡憾意。

这份盈满，亦凝结在案头素瓶里，

那枝为你折取的秋菊之上。

它低垂，却在此刻悄然舒展蜷曲的花瓣，

吐纳着清绝而孤韧的幽芳。

那金黄的花蕊，在薄暮微光中，

点亮一豆温煦，

恰似我心中为你长明的、不熄的守望。

而这一室流转的秋光，

便是这盈满最温存的具象。

你且看，那光，是窗外老枫筛落的碎金，

跳跃着，恍若你灵动含笑的眼波；

是青瓷盏中沉淀的旧日清谈，

氤氲着我们曾共品的茶香；

是瓶中菊蕊逸散的冷冽芬芳，

丝丝缕缕，如同我绵长坚韧的挂牵；

更是那充盈心谷的、

无形无相却又无处不在的你啊！

这秋光无声地漫漶、晕染，

将这书斋绘成一幅淡远的宋人山水。

画中，我的形骸与秋光、与思念、与你，

早已浑然相融，不分彼此。

我便是这山，山便是我，

而永恒——只在待你归时。

秋深露重，山风料峭，

望卿珍摄，添衣加餐。

归期在望，便是人间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