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山·铜锣径伏击战（短篇小说）

岭南文学院

—— 大康村客家少年的抗战经历 　　第一章：书生弃笔 1941年的深秋，深圳圩的天空像被硝烟熏黑的棉絮，低垂而压抑。廖志鹏坐在学堂的最后一排，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呜咽。他的手指冻得发红，却仍紧握着钢笔，在泛黄的纸上抄写着先生布置的课文。墨水有些凝结，写出来的字断断续续，就像这个破碎的年月。“志鹏，你的字写得最好，来，把这段《满江红》抄在黑板上。”先生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惫。廖志鹏站起身，走向讲台。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清晰的痕迹：“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教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粉笔摩擦的沙沙声。突然，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像是闷雷，却又比雷声更近、更刺耳。“又来了！”一个同学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先生的手微微颤抖，但仍强作镇定：“继续抄，别停。”廖志鹏的笔尖顿了一下，他望向窗外——远处的天际线上，几个黑点正缓缓移动，那是日本人的飞机。“轰——！”爆炸声从几里外传来，震得窗户嗡嗡作响。学堂里的孩子们再也坐不住了，有人尖叫着钻到桌下，有人抱头往外跑。先生终于叹了口气，合上书本：“今天……就到这里吧。”廖志鹏没有动。他盯着黑板上的《满江红》，拳头攥得发白。“阿鹏，快走吧！”同村的阿福拽了拽他的袖子，“再晚就赶不上回村的牛车了！”他这才回过神来，匆匆收拾书包。走出学堂时，他看到街角的墙上贴着一张崭新的布告，上面用粗黑的毛笔字写着：“日军已从大亚湾登陆！所有青壮年需立即向乡公所报到！”廖志鹏的喉咙发紧。他想起父亲送他上学时说的话：“阿鹏，你是我们廖家的希望，好好读书，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可现在，书还读得下去吗？ 第二章：回乡觉醒 回大康村的山路比记忆中更加崎岖。廖志鹏背着包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脚下的泥土被雨水泡得松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远处，园山上的鹅公髻云雾缭绕，大康村的轮廓渐渐清晰。村口的榕树下，几个老人正低声交谈，见到他，立刻噤声，眼神里带着警惕。“是阿鹏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廖志鹏抬头，看到阿火叔——他父亲的堂弟，村里的民兵队长。阿火叔比上次见面更加消瘦，脸上的皱纹像刀刻一般深，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叔……”廖志鹏嗓子发干，不知该说什么。阿火叔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回来就好！村里正缺识字的人。”进了村，廖志鹏才发现，大康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祠堂前的空地上，妇女们围坐在一起，飞快地缝制着草鞋和布条绑腿；几个半大的孩子蹲在墙角，用木棍在地上画着地图；而青壮年们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眼神警惕而坚定。“阿鹏！”母亲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抱住他，眼泪瞬间湿透了他的衣襟，“你总算回来了……学堂怎么样？还安全吗？”廖志鹏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难道要说“学堂已经停课，日本人随时可能打过来”吗？“阿妈，我没事。”他勉强笑了笑，转头看向阿火叔，“叔，我能帮上什么忙？阿火叔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黄牙：“今晚来祠堂，有任务给你。” 第三章：铜锣径的伏击 夜色如墨，大康村沉寂在一片压抑的黑暗中。廖志鹏蜷缩在祠堂角落的草席上，听着屋外呼啸的山风，久久无法入睡。祠堂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火苗摇曳，映照出墙上斑驳的抗日标语——“宁做战死鬼，不做亡国奴！”字迹粗犷，像是用刀刻上去的。突然，祠堂的木门被轻轻推开，冷风灌了进来。阿火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几个村里的青壮年，他们神色凝重，腰间别着土枪和砍刀。“阿鹏，醒着没？”阿火叔压低嗓音。廖志鹏一骨碌爬起来，心脏怦怦直跳：“叔，有情况？”阿火叔没回答，只是招了招手：“过来。”廖志鹏跟着他们走到祠堂正厅，那里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人。人群中央摆着一张破旧的木桌，桌上摊开一张手绘的地图，墨迹粗糙，但能依稀辨认出铜锣径的山势走向。“刚收到消息，”阿火叔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明天一早，日本兵要从大亚湾走陆路进犯深圳圩，铜锣径是他们的必经之路！”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咬牙切齿，有人攥紧了拳头。“我们只有三十多人，武器也不够……”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低声说。“怕什么！”阿火叔猛地一拍桌子，油灯的火苗剧烈跳动，“铜锣径那地方我熟，两边都是陡坡，中间一条窄路，正是打伏击的好地方！”他转头看向廖志鹏，眼神锐利：“阿鹏，你识字，记性好，今晚必须把这封信送到游击队手里！”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方正的纸条。廖志鹏接过纸条，手心瞬间沁出汗水。纸条很轻，却仿佛有千斤重。“记住，天亮前必须送到！”阿火叔的声音不容置疑，“走小路，避开大路，遇到日本人的巡逻队就躲起来！”廖志鹏咽了口唾沫，重重点头：“我一定送到！” 第四章：血战与成长 黎明前的山林寂静得可怕。廖志鹏趴在一处灌木丛中，浑身被露水打湿，冰冷的山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铜锣径的山谷就在眼前，两侧陡峭的山坡上，游击队员们早已埋伏就位。他们一动不动，像一块块沉默的石头，只有偶尔闪过的金属反光暴露了枪管的存在。廖志鹏没有枪，他的任务是运送弹药。此刻，他怀里抱着几颗手榴弹，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指尖发麻。“怕吗？”身旁的老游击队员低声问，他满脸皱纹，眼神却异常平静。廖志鹏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只能摇了摇头。“第一次都这样，”老队员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待会儿打起来，别慌，跟着我就行。”远处，隐约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廖志鹏的心猛地揪紧——日本兵来了！晨雾中，一队日军缓缓行进，钢盔和刺刀在微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靴子踩在碎石上发出咔咔的声响。廖志鹏的呼吸几乎停滞，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准备——”阿火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低沉而坚定。日军完全进入了伏击圈。“打！”刹那间，枪声大作！子弹呼啸着从四面八方射向日军，手榴弹在敌群中炸开，火光冲天！廖志鹏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得耳鸣，硝烟呛得他剧烈咳嗽。他死死抱着弹药箱，跌跌撞撞地冲向最近的阵地。“弹药来了！”他嘶哑着嗓子喊道，把箱子推到一名游击队员脚下。那人头也不回，抓起一颗手榴弹，拉弦，奋力掷出！“轰——！”日军乱作一团，惨叫声此起彼伏。廖志鹏看到一名日本军官挥舞着军刀，歇斯底里地吼叫着，下一秒，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胸膛，他像破麻袋一样栽倒在地。“小心！”老队员猛地扑过来，把廖志鹏按倒在地。“咻——！”一颗子弹擦着廖志鹏的头皮飞过，打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溅起一串火星。廖志鹏浑身发抖，死亡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他抬头看向老队员，对方却咧嘴一笑：“小子，运气不错！”战斗持续了不到一小时，日军丢下十几具尸体，仓皇逃窜。游击队员们欢呼着冲出掩体，收缴武器。廖志鹏瘫坐在地上，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沾满了泥土、汗水和血迹。这就是战争。 第五章：胜利与誓言 夕阳西下，铜锣径的山谷染上了一层血色。游击队员们清点着战利品——几支步枪、一挺歪把子机枪、还有不少弹药。阿火叔蹲在一具日军尸体旁，从他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点燃一支，深深吸了一口。“阿鹏，”他转头看向廖志鹏，“第一次打仗，感觉如何？”廖志鹏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我……我差点尿裤子。”阿火叔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常！我第一次上战场，吓得连枪都拿不稳！”廖志鹏望向远方。深圳圩的方向，暮霭沉沉，那里有他的学堂，有他未完成的学业。“叔，”他突然开口，声音坚定，“我想参军。”阿火叔的笑容渐渐收敛。他盯着廖志鹏的眼睛，缓缓道：“想清楚了？这条路，走了就不能回头。”廖志鹏重重点头：“家国未复，何以读书？”阿火叔沉默片刻，猛地站起身，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游击队的一员了！”廖志鹏握住那只手，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夕阳的余晖中，铜锣径的山风呼啸而过，仿佛在吟唱着一首无言的战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