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碗与添福

泾川优秀传统文化促进会

　　（节选自《我的路》之“岁月静好，感悟人生”第七十四篇）

引子

今天（2025年8月3日）早晨，平凉一位朋友发了一段母亲舔碗的视频，深受感动，随有感而发，撰此拙文，以引起同龄人对那段艰苦岁月的记忆，教育我们的后代，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知足感恩。

打我有记忆起，每次吃完饭，母亲总逼着我们把碗舔得干干净净，哪怕是喝了面汤的碗也不例外。母亲管碗叫“福碗子”，说是老天赏赐我们的，谁把碗舔得越净，福气就越厚。

母亲常拿一个故事教育我们：上世纪50年代，父亲在大什字乡（后来的合道乡）当乡长时，母亲做饭手艺好，父亲常领同事来家吃饭。有位姓张的叔叔饭量大，吃起来狼吞虎咽，从不细品滋味，吃完饭碗里总留着残羹就放下。当时一位乡领导见状总数落他：“张世斌，你总有饿死的一天。”后来他被精简回农村，家里孩子多，日子本就紧巴，1960年闹饥荒，他没能挺过去，真的饿死了。

这个故事的震慑力，让我们姊妹几个对舔碗不敢有丝毫马虎。那时吃得最多的是玉米面熬的糊汤，好做又省面省柴火，可喝完的碗里里外外都糊着一层，非得仔细舔才行。遇到碗深了舌头够不着，就用指头刮下来；偶尔糊到脸上，也赶紧用指头抹下来吃掉。姊妹多，粥少僧多是常事，肚子总填不饱，可一遍遍舔碗的过程里，竟莫名觉得肚子饱了，心里一下子踏实了，仿佛这样就能给肚子“充点电”增点能量。那时的碗清一色的黑色，由于农村人缺水，黑色耐脏，做工也很粗糙，不像现在做的很精细，碗壁凹凸不平，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颗粒，稍有不慎，便会割破舌头。所以舔碗是个技术活，用力小舔不净，用力大，有时就会鲜血淋淋。那时一只碗也算一个家当，一般要用几年甚至十几年，在舌头日积月累的浸润抚慰下，碗壁上的颗粒竟被磨平了，漆黑发亮。如果不小心打了碗，那可就不得了，免不了一顿打，没钱也没地方去买，一时半会买不回来了，就只能饿着肚子等着其他人吃完饭再给你舀饭。我就见过村子里有人拿着摔烂的碗，让箍水缸、面盆的师傅箍碗。舔完碗，我们还总端着碗跑到母亲跟前“邀功”，比谁的碗舔得最干净，谁能得到那句“我这娃长大肯定福大”的夸赞。每当这时，心里的成就感混着对未来的盼头，能甜好一阵子。舔完碗，大家又围着锅台抢铲里粘的糊汤和锅底的瓜瓜（锅巴），那点碎屑，那是童年难得的香甜美味和对辘辘肠胃的犒劳。

后来上师范，同学大多来自农村，吃完饭端起碗就舔是常事，你舔我也舔，谁也不觉得奇怪。只有一位张姓同学，吃完油饼舍不得洗手，洗碗路上一边慢慢走，一边把沾了油的手指头挨个放进嘴里吮，这才引来同学们私下里的笑。

这习惯一直跟着我到参加工作。师范毕业后分到县教育局工作，第一次在单位食堂吃饭，我端起空碗旁若无人地舔起来，周围同事的哄笑声一下子让我红了脸。从农村出来的那点自卑本就藏不住，经这么一笑，再也不敢舔碗了。自小坚持的“光荣传统”，就这么断了。可直到现在，每次看到碗里剩下的饭渣要冲掉时，心里还会莫名升起一阵负罪感。

没想到今年5月1日，在宁夏郭文斌老师的“寻找安详”小课堂学习期间，我竟重新拾回了舔碗的坦然。课堂上的学员，吃完饭都会端起碗认真舔净，连喝面汤的碗都要用凉开水冲了再喝掉，其中不乏身家百万千万的人。吃饭时，我捡起桌上三粒掉落的米吃了下去，这个再平常不过的举动，竟让同桌那位宁夏大学的年轻女教授深受触动。结业分享会上，她动情地说：“本来有个全国性学术研讨会要参加，架不住老公劝说才来的。这次最大的收获，就是被吕老师捡三粒米的样子惊醒——我从记事起每天都剩饭，倒掉的饭菜里，不知道藏着多少本该属于我的福报。真是来对了！”分享会结束后在楼道遇见，她特意过来谢我，说着说着红了眼眶，上前紧紧抱了抱我，还拉过身边12岁的女儿，让她向我鞠躬致谢

小课堂食堂墙上贴着一行字：“惜食惜水惜电，非为惜财缘惜福”，看得人心里一亮，茅塞顿开。

老祖先的智慧藏在文字里，“舔”与“添”读音相近，或许是老祖宗在提醒他的后辈儿孙：用舌头认真舔净碗盘，不是寒酸，而是在积攒生活的温度与福气，就能带来源源不断的如水的美好，添富贵、添康宁、添长寿，添世间一切圆满的可能。

人这一辈子的福分，原是和德行相匹配的定数，福享尽了，苦就来了。朋友们，惜福不妨从舔碗开始。舔碗时或许有人笑，可真到了遭罪时，没人会替你扛。说到底，日子是自己的，该怎么走，心里得有数。

舔碗，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行为习惯，它更是家庭传承的文化符号，蕴含着对粮食的敬畏与珍惜，承载着母亲对我们的殷切期许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尽管在成长的过程中，它曾因外界的目光而中断，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对粮食的尊重和对传统的眷恋，始终在我心中熠熠生辉。它时刻提醒着我，无论生活如何变迁，都不应忘却曾经的苦难与珍惜的意义。

背景音乐《感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