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荷境

端智

　　老天爷阴沉着脸，午后天地间只余灰蒙蒙的云幕。行经润泉湖，不觉驻足，竟被这氤氲水汽引着步入公园——池中荷花，正于沉沉天色里默然静立。

湖面平滑如镜，倒映着低垂的云脚。荷花确已显出几分凋谢之态，但花瓣浸润在饱含水汽的空气里，反而透出明净清丽的光泽。枯皱的莲蓬，也仿佛被这潮润滋养，在微风中频频点头。晶莹的水珠（许是前夜残雨，或是湖上凝结的朝露），在荷叶宽阔的碧盘上滚来滚去，碎而复圆，圆又复碎，竟如生命一般执着不息。周遭寂静，唯有荷叶间偶尔的轻颤摩挲，仿佛花与叶正悄然低语，传递着无声的脉脉生机。

凝视阴云下的荷花，我豁然明白，原来衰败亦是另一种绽放，苍老亦是另一种风骨。花事映照人事，世界的美丑，原只在人的心镜中成像——世界美好与否，不在其本身，而在于观照它的那颗心，是否澄澈、是否温润、是否肯于凋零处看见坚韧。

湖上水汽氤氲，悄然弥漫开来，竟也濡湿了我的眼睫。湿润的空气包裹周身，凉意奇妙地沁入心底，仿佛将尘世喧嚣浮沉都温柔涤荡干净。

步出公园时，天色依旧灰蒙，撑伞未雨，脚步却莫名轻盈起来。原来这浓云下的荷池，正是天地特意设下的一方明镜台，专为拭去人心上蒙尘的烦忧——当心眼明净，枯荷亦焕发神采，原来我们穿透阴霾的目光，终能映照出生命本身那无可摧折的清洁与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