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家隔壁办公楼的大玻璃窗把阳光折成锐角,刺得人睁不开眼。柏油路蒸腾着热气,连公交车的铁皮外壳都烫得能烙饼,这便是城市热浪最直白的模样——它不似老家乡野那般带着草木气,而是裹着尾气、混凝土和空调外机的轰鸣,沉甸甸地压在楼群之间,它压的不干活的人都大汗淋淋。</p><p class="ql-block"> 假期,自己慵懒在家里,就在这钢筋水泥的城里,蝉鸣偏生钻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消防队通道里那排老梧桐是它们的舞台。树干被晒得发亮,叶片卷着边,蝉们却不管不顾,把声音从枝叶间泼出去。今年因自然周期性规律与生态环境变化共同的作用,为蝉提供了更多栖息地,天水蝉的数量似乎多于往年,虽蝉鸣不是旷野里那种铺天盖地的合唱,但城市的蝉鸣带着点倔强的零碎——这棵树上的刚起调,那棵树的便接了茬,隔着车流的喇叭声、工地的敲打声,依旧执拗地往人耳朵里钻。它们藏在被楼宇切割出的窄小天空下,看不见完整的旷野,却把积攒了数年的力气,都唱进这滚烫的风里。</p> <p class="ql-block"> 我站在家中的窗前,看热浪把远处的楼群熏得发虚。蝉鸣顺着敞开的窗溜进来,混着空调外机的嗡鸣,倒成了这密闭空间里唯一的野趣。楼前的便利店门口,冰柜门被拉开又合上,冷气混着热浪打个转便散了,只有蝉撕心裂肺般的鸣叫像粘在空气里,落在茶几上的冰咖啡杯壁上,让那圈冷凝的水珠都像是在跟着震颤。</p><p class="ql-block"> 正午的热浪最是蛮横,柏油路蒸腾起半尺高的白气,连窗台上的仙人掌都蔫了半边。蝉声却更急了,新华路、消防队通道、建三小学校园众多的蝉翅膀振出的声浪撞在一起,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整个家属楼都罩在里面。蝉声顺着开的窗钻进来,刺耳的叫声一下下往人骨头缝里扎。</p><p class="ql-block"> 卖西瓜的三轮车停在巷口,老汉的草帽湿了大半,切开的瓜瓤泛着水光,可蝉声比瓜瓤更烫,连带着那点清凉都像是偷来的,攥不牢。新华路上川流不息的汽车驶过,引擎声被热浪揉得发黏,混在蝉鸣里,倒像是给这急奏敲了记闷鼓,却压不住那股子往前冲的势头。</p> <p class="ql-block"> 傍晚的霓虹亮起时,热浪没退,只是换了层橘红色的光晕。蝉鸣也低了些,却没停,像被拉长的丝线,缠在路灯的光柱里,缠在晚归人的影子里。它们大概不知道这城市有多少扇窗在听,也不知道明天的气温计会不会再跳高一格,只顾着在钢筋水泥的缝隙里,把这属于夏天的声音,唱得再久一点。</p><p class="ql-block"> 日头从西隐去,夜色渐浓,热浪褪成一层薄薄的暖,蝉鸣才渐渐低了下去,像谁把琴弦松了半分。可只要风里还带着白日的余温,树丛间便总有几只蝉不肯罢休,在暮色里断断续续地唱,仿佛在跟这漫长的暑气里,要讨一个没完没了的约定或说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