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花里的旧时光

中国摄影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的春天,总被一串白生生的期待牵着——家门口的老槐树,到底要把那满腹的花苞,憋到哪一日才肯簌簌抖落,铺成漫天漫地的雪?</p><p class="ql-block"> 晨露还凝在枝桠上时,那点期待就已在心里发了芽。书包往墙根一撂,眼睛便直勾勾黏在树顶,看那些青绿色的小骨朵儿鼓胀、泛白,像被春风悄悄吹圆的珍珠,只等某个清晨忽然炸开,把整个村庄都浸在甜香里。</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个周末,天刚蒙蒙亮,槐树上的露水还没干透,我们几个半大的孩子就揣着竹篮溜到树下了。你推我搡地抢着站到最粗的树杈下,踮着脚够那些垂得最低的花枝——槐花,一串一串的槐花像把星星串成了白帘子,碰一下就簌簌往下掉甜香。那香是带着乡土气的清甜,像刚从井里拎上来的凉水混了把白糖,凉丝丝、甜津津地往人骨子里钻。它不稠,却缠人,清晨的风卷着香,能跟着书包飘出半个村庄;傍晚坐在树下纳凉,那香就贴着裤脚绕,连打个盹儿,梦里都是白花花的甜。那会儿也见过邻居家院子里的花,桃花香得娇俏,像小姑娘抹了胭脂,怯生生的;梨花香气素净,淡得像水墨画里的留白;枣花倒是浓烈,一团团往人跟前扑,闻久了反倒沉。可只有老槐树的香,混着泥土潮气和我们打闹扬起的尘土,是能勾着人往家跑的味儿,踏实得很。</p><p class="ql-block"> 等篮子装满了,我们就拎着槐花往大伯母家跑。她早把大瓷盆摆好了,接过槐花先往井边去,清水“哗啦”一声冲下去,花瓣在水里打着旋,洗三遍,捞出来控着水,阳光一照,每朵花都亮晶晶的。接着往大面盆里倒面粉,撒点盐,再把控干的槐花倒进去,手里的长筷子“叮叮当当”搅着,搅到每片花瓣都裹上薄薄一层面,像穿了层白纱衣。灶上的铁锅早烧得冒热气,大伯母往篦子上刷层油,把拌好的槐花面铺上去,厚薄薄匀匀的,盖上木盖时还不忘叮嘱我们:“别急,得让蒸汽把香味焖透了。”</p><p class="ql-block"> 等锅沿冒出的白汽带着甜香往外钻,我们就围着灶台打转。大伯母掀开盖子的瞬间,热气裹着面香、花香“腾”地涌出来,扑得人满脸暖烘烘的。她用铲子把蒸好的槐花馍划成块,刚盛到碗里,我们就伸手去抓,烫得直缩手也舍不得放,嘴里嚼着软乎乎的馍,花瓣的清甜混着面香,连指尖都沾着那股子香。</p><p class="ql-block"> 每年春节回家,一进大伯母家的门,她总爱拉着我坐在炕沿上,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银白的头发上,暖融融的。聊着聊着,话题总会绕回老槐树下——“还记得不?你最小时你弟妹几个抢槐花馍,烫得直蹦,手还往嘴里塞,你七妈家张矗抢不到,就哭着说,‘大伯母我没吃好’,最后我偷偷塞给他半碗,他立马端着碗笑了跑回家吃了。”</p><p class="ql-block"> 我一接话,说我也总抢不过姐姐们,她就笑得眼角堆起皱纹,拍着我的手念叨:“你那时候人小,胳膊短,抢不过就站旁边哭,我每次都多留一大块给你藏着。”那些带着槐花香的碎片,被我们你一言我一语拼凑起来,屋里满是笑闹声,好像又回到了树下抢馍的年纪。</p><p class="ql-block"> 只是如今,大伯母已年近九十,身体依然很硬朗,但是站不好久,这几年都没有做饭了,全靠二嫂子在家伺候。去年我提起槐花馍,她望着窗外愣了半天,叹口气说:“老啦,揉不动面了,再说,现在生活好了,都没有人吃了。”我握着她枯瘦的手,那双手曾揉出满盆的香,如今只剩下褶皱里藏着的旧时光。</p><p class="ql-block"> 后来,考到到了县城读高中,到长沙读大学,再也没有赶上槐树花开的日子了,至今都没尝到过那样的鲜了。再后来,家里日子好起来了,买了三轮车,我和弟妹、姐姐们每年回家都要开车回去,家里的小路拓宽了,那颗老槐树成了灶膛里的火、墙角的木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如今春再来,风里空荡荡的。再没有一串槐花垂在眼前,也再没有谁笑着喊:“来,刚蒸好的槐花馍!”那股混着烟火气的清甜,终究和老槐树一起,封进了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里。</p> <p class="ql-block">张琼,男,汉族,中共党员,祖籍甘肃靖远三滩镇中二村,现定居湖南长沙,就职于长沙市天心区政府机关某单位,多次在中国残联、红网等媒体发表工作信息报道100余篇,爱好广泛,擅长写作,摄影,书法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