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 石窟深处见千年

微微

微微45410714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七月的风带着南方的湿热,掠过武汉天河机场的舷窗。当银燕冲破云层,下方的青山绿水渐渐化作连绵的黄土高原,最后褪成茫茫戈壁时,我知道,这场从武汉出发的旅行,正一步步靠近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敦煌。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和先生走出敦煌机场,换乘的大巴沿着笔直的公路驶向市区。车轮碾过戈壁边缘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车窗外,风卷着沙粒掠过矮矮的梭梭草,远处的祁连山脉像一道淡青色的屏障,横亘在天地尽头。同车的驴友大多和我一样,隔着玻璃贪婪地望着窗外,有人低声念起“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虽非燕山地界,那份苍莽辽阔,却早已浸透着李贺诗里的苍凉与雄奇。</span></p> ~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巴驶入敦煌市区时,日头正烈。街道两旁的白杨树叶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店铺的招牌多是赭红与墨黑的配色,“沙洲夜市”“莫高客栈”的字样次第掠过,让人恍然觉出几分古意。忽然,前排有人轻声惊呼,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街心广场上,一座汉白玉雕塑正沐浴在骄阳下,那是位反弹琵琶的飞天,裙裾如翻涌的浪涛,右手反扣琵琶,左手似有若无地搭在弦上,明明是静止的石雕,却仿佛能听见弦音泠泠,带着西域的旷远与中原的清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便是敦煌给我的第一份礼物。站在雕塑下仰望,忽然想起白居易在《霓裳羽衣舞歌》里写的“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从前读这句诗,只当是文人夸张的想象,此刻望着飞天舒展的衣袖,才懂干年前的乐舞,原是真的能“转蓬舞"般轻盈,能让诗人甘愿用笔墨为它留住永恒。</span></p> ~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沿街漫步时,遇着一位卖杏干的老者,他说这反弹琵琶的雕塑,脚下正是古敦煌的商道遗址。“从前啊,这里可不是这般清静。”老人用粗糙的手掌比划着,“波斯的商人牵着骆驼来,长安的仕子骑着马去,胡姬的酒肆里飘着琵琶声,货栈里堆着丝绸、瓷器、香料.....”他的话语混着风沙的气息,让我忽然想起王维笔下“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的场景,或许干年前的阳关道上,也有无数旅人在此歇脚,望着相似的夕阳,想着前路的风沙与归乡的日期。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傍晚时分,我登上城边的观景台,看夕阳把鸣沙山的轮廓染成金红。远处的沙丘如沉睡的巨兽,近处的城市渐次亮起灯火,凉风拂面时, 竟带了几分凉意。这温差里,藏着敦煌的性子,炽烈如正午的骄阳,沉静如入夜的星空, 正如它承载的历史,既有金戈铁马的壮阔,也有青灯古佛的清幽。</span></p> ~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次日清晨,我们沿着宕泉河向东南行去,远远便看见鸣沙山东麓的断崖上,密密麻麻凿刻着无数洞窟,那便是莫高窟。晨光中的石窟群像蜂巢般嵌在赭红色的岩壁上,栈道蜿蜓其间, 如一条串联起干年时光的绸带。站在山脚下仰望,耳畔仿佛传来凿石声、诵经声、画师研磨矿物颜料的沙沙声,干百年的故事,都封存在这些洞窟的壁画与雕塑里。</span></p> ~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跟随讲解员走进第96窟,目光瞬间被一尊巨佛攫住。那是弥勒佛坐像,高35.5米,依山而建,占据了整个洞窟的空间。佛身披着金箔, 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眉眼低垂, 嘴角带着悲悯的笑意,仿佛正俯瞰着芸芸众生。仰头望去,佛的衣纹如流水般垂落,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岁月的包浆。讲解员说,这尊大佛始建于武则天时期,工匠们顺着山体的走势开凿,耗费了十余年才完成。此刻站在佛脚下,人显得格外渺小,忽然想起李白“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的诗句,只是这里的“高”,不是楼阁的高耸,而是信仰的巍峨,是一代代工匠用虔诚与血汗堆砌出的精神丰碑。</span></p> ~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从96窟出来,转入第259,气氛忽然变得静谧。洞窟中央的禅定佛坐像,双目微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容温和而深邃,像是看透了世间的悲欢,又包容着一切苦难。讲解员说,这尊佛像被称为“东方的蒙娜丽莎”,它的微笑里藏着犍陀罗艺术与中原技法的融合。我站在佛像前,想起《金刚经》里“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句子,或许正是这种超越尘世的淡然,让干年前的工匠刻下了如此动人的表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最让我震撼的是第323窟的壁画。墙壁上绘制着"张骞出使西域图”,画面里张骞手持符节, 骑马西行,身后跟着驼队与侍从。不同于史书里记载的“凿空西域”,壁画中张骞的出行被赋予了宗教意义--他成了为汉武帝寻访佛迹的使者。画师用细腻的笔触,将历史与传说、现实与信仰编织在一起,让人想起“前事不忘, 后事之师”的古训。原来文明的交融从不是单向的流动,而是如这壁画般,在彼此的底色上不断添染新的色彩。</span></p> ~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走过一个又一个洞窟,壁画上的飞天始终在眼前盘旋。有的飞天手持莲花,有的吹奏笙箫, 有的衣袂翩斑如御风而行。她们没有翅膀,却仿佛永远在飞翔,正如李白诗中“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的意境。这些用矿物颜料绘制的精灵,历经干年风沙,依然保持着鲜的色彩:石绿来自孔雀石,石青取自蓝铜矿,赭红源于赤铁矿,每一抹颜色里都藏着大自然的馈赠,也藏着画师对美的执着。</span></p> ~ ~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离开莫高窟时,夕阳正为断崖镀上一层暖色。 回头望去,那些洞窟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却又在心里变得愈发清晰。手里攥着一张刚买的明信片,上面印着藏经洞出土的《金刚经》卷首图,“咸通九年四月十五日”的题记墨迹犹存, 那是公元868年,距此刻已有一千一百多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坐在宕泉河边的石阶上,看河水静静流淌。这河曾滋养了莫高窟的工匠与僧侣,也曾见证过藏经洞被封的无奈,如今依然不疾不徐地向前,仿佛在诉说:一切都会过去,一切也都会留下。想起范仲淹的“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从前觉得边塞诗多悲凉,此刻却品出几分坚韧,就像这敦煌的风沙,吹了干年,吹老了城墙,吹瘦了河流,却吹不散石窟里的壁画,吹不灭人们对文明的敬畏。</span></p> ~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回程的路上,车子驶过戈壁,远处的雅丹地貌如群峰矗立,又似古堡罗列。导游说,那些土丘是风的作品,干百年的风力雕琢出它们奇特的形状,而莫高窟的洞窟,却是人的杰作,是一代代人用信仰与智慧对抗时光的证明。忽然明白,游学的意义,从来不是打卡式的“到此一游”,而是在行走中触摸历史的温度,在凝视中与古人对话。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夜里躺在床上,敦煌的风仍在窗外呼啸,像在哼一首古老的歌谣。脑海里交替闪现着反弹琵琶的飞天、巨佛悲悯的目光、壁画上流动的色彩。那些画面里,有张骞策马的背影,有画师调色的专注,有僧侣诵经的虔诚,也有无数无名者的汗水与期盼。</span></p> ~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场敦煌之行,便是把书本里的“大漠”“石窟”“飞天”,变成了可触可感的真实。当我站在莫高窟的洞窟里,看着那些穿越干年的色彩与线条,终于懂得,所谓文明,不过是一代又一代人,在风沙里埋下种子,在时光里浇灌希望,然后静待某一天,开出跨越时空的花。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而我们,既是这文明的见证者,也终将成为它的续写者。就像敦煌的风,吹过干年,依然带着新的故事,向前而去。</span></p> ~ <p class="ql-block">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致谢原作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