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柜】一本散文集,一条人生路

在海一方

<p class="ql-block">美篇昵称:在海一方</p><p class="ql-block">美篇号:8466841</p><p class="ql-block">图片来源:自拍/网络</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老家的两层半小楼,坐北朝南,阳光只在上午九点之前光顾。靠东墙立着一只浅黄色的老式书柜,高过我的肩,宽过我的臂展,椿树味混着潮气,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暗河。柜门上手工制作的拉手虽和书柜一样失去光泽,却仍旧默默坚守在那里,随着拉与推,它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1995年的夏天,我就是在这声响里,把一本《朱自清散文集》塞进书柜最上层,让它与祖传的《康熙字典》、父亲用红笔圈点过的《农业技术手册》做了邻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年我二十六岁,第二次进京。头一回是随学校同事,只在王府井匆匆一瞥,像蜻蜓点水;第二次却是一个人,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来京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怀里揣着母亲缝的碎花小枕,也揣着对未知命运的忐忑。快到北京火车站了,火车在丰台站喘气的间隙,我下车透气,瞥见站台尽头有个旧书摊。帆布篷下,几摞书在风里翻动,像一群急于起飞的灰鸽子。我蹲下去,手指掠过鲁迅、冰心、茅盾,最后停在那本《朱自清散文集》上——封面暗绿,题签已斑驳,扉页却干净,盖了一枚椭圆印章:丰台北大街15号·三味书屋。摊主是个戴圆框眼镜的老头,用京腔说:“五块,您拿好。”我把一张皱巴巴的五元纸币递过去,像完成一场重大交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回家后,我把书插进这个高氏小木匠打的书柜里,没料到它会在暗处发光,一转眼就是三十多年。</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书柜里的书越来越多,却再没哪本能像《朱自清散文集》那样,被我翻得起了毛边。1998 年,为了纪念朱自清先生诞辰100周年(我们都说朱自清祖籍江苏连云港市东海县),连云港市教育局举办首届“杏坛杯”征文,主题是“我与朱自清”。我写了《桨声灯影里的朱自清》,五千多字,誊在方格稿纸上,投进邮筒时,信封鼓鼓囊囊,像塞满心事。三个月后,证书寄到学校:一等奖。信封里还有一张便笺,评委用钢笔写:“朱自清如果还在,会为你的‘灯影’停笔。”我把便笺夹进书里,恰好是《荷塘月色》那一页。那年冬天,学校把奖状证书贴进橱窗,我踩着雪去看,橱窗玻璃映出我的脸,和朱自清年轻时的照片竟有几分神似——一样的清瘦,一样的执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后五年,我多次参赛,连年获奖。从此以后,我还写了多篇关于朱自清的随笔或论文,或参赛,或发表,成绩显著。《背影》里的橘子,《匆匆》里的燕子,《春》里的牧童短笛,都成了我文章里的路标。后来,我把书柜最显眼的一层腾空,只放与朱自清有关的书:评传、年谱、手稿影印……妻子笑我“痴”,父亲却悄悄把书柜重新刷了桐油,说:“让书柜也过个新年。”</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017年,儿子大学毕业,结婚生子,孙女出世。我也即将退休,要和老伴进城带孙女。我们通过借贷在市区买了一套只有九十平米的商品房,书柜搬不去,只好留在老家小楼上。临走那晚,我把《朱自清散文集》用牛皮纸包好,放进一个小木箱(妻子的陪嫁),像送别一位亲人。可不到半年,我还是忍不住,趁周末回家,把它又请回书柜。书脊上的烫金被岁月啃噬得愈发模糊,我却觉得那正是它最动人的部分——像老船木上的水线,每一道都是航程的印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022年,孙女快上小学,在“学区房”热的推动下,我们又通过借贷买了一套110平米的新房。装修的时候,特意在书屋为那老式书柜留一席之地。搬家那天,我们把老家那边的那个书柜也抬上车,用绳子捆了又捆。车在乡道上颠簸,书柜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年迈的牛喘息。新居高层,我把书柜放在书屋一隅,即便没有阳光,书们再也不怕受潮。我把《朱自清散文集》放在最上层,旁边添了一本自己的散文集——《在水一方》(我的网名“在海一方”),那是“杏坛杯”获奖文章及十多年来随笔精选,封面是我拍的荷塘,荷叶上滚着露珠,像谁的眼泪,一枝“小荷”的“尖尖角”上,还立有一只蜻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小的书柜,伴我度过大半生。由它派生出的故事,连同书柜的形象,永远扎根在我的脑海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