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吴宽《月色帖》想到墨法

老孙

从来小确幸/即是大欢喜。

五月二十六日的自媒体【砚中墨鱼】 有篇《经典|明 •吴宽《月色帖》（高清版）》，印象中明代吴宽是学苏字的高手之一，就像学米的吴琚一样，说显也显，说不显，也不耀眼。素爱苏字，顺手点开。万万想不到被文中版图墨色变化给感动。

网上古代书法墨迹高清图片比比皆是，墨色变化者也屡见不鲜，大多都是新奇但无感动。这次意外，或与近几月细读慢品董玄宰《画禅室随笔》卷一有关，都是书法。

《论用笔》有两处提到“用墨”：

其一、字之巧处，在用笔，尤在用墨。然非多见古人真迹，不足与语此窍也。

其二、用墨，须使有润，不可使其枯燥。尤忌秾肥，肥则大恶道矣。

《评旧贴•跋赤壁赋后》作：“坡公书多偃笔，亦是一病。此《赤壁赋》庶几所谓欲透纸背者，乃全用正锋，是坡公之《兰亭》也。真迹在王履善家。每波画尽处，隐隐有聚墨痕，如黍米珠，恨非石刻所能传耳。嗟呼，世人且不知有笔法，况墨法乎！”

“如黍米珠”墨痕是一个非常罕见的现象，只能是超近距离细看真迹才能感受，以至思翁感叹升至“墨法”的高度，当是一段发自内心的真实语言。今人看高清图片或印刷品断无福分体会到这样的感动。

嘉祐二年（1057）22岁的苏东坡以《刑赏忠厚至论》夺得礼部试第二，倍受主考官、文坛盟主的欧阳修青睐，一举名扬天下。之后慕其名求教的络绎不绝，到了元丰五年（1082），东坡得了黄山谷、秦少游、晁无咎、张文潜四个门人，后几年的元祐中，他们被文坛称为“苏门四学士”。再后来又添加了陈履常、李方叔合为“苏门六君子”，又有李文叔、李端叔等一干学人从其游。他们都亲眼目睹过坡翁如何用笔、用墨。经他们的嘴一说，坡翁用浓墨书写成了尽人皆知的秘密。究竟浓到什么程度？同是顶尖书法高手的山谷在元祐四年（1089）的《致景道十七使君书》中说：“翰林苏子瞻书法娟秀，虽用墨太丰，而韵有余”。“用墨太丰”显然是文学了，欠具体。李端叔的《姑溪居士论书》不止一次地描述坡翁用墨极浓——几如糊，就是超级的浓了：

“东坡每属词，研墨几知糊，方染笔，又握笔近下而行之迟，然未尝停辍，涣涣如流水，逡巡盈纸，或思未尽，有续至十余纸不已……东坡不善饮弈，一小杯，则竟醉，睡或鼾，亦未尝放笔。”

“东坡捉笔近下，特善运笔，而尤喜墨，遇作字，必浓研，几如糊，然后濡染。蓄墨最富，多精品。”

这种只差一步就是膏状的浓墨，显然大大突破玄宰心理准备，但效果还特别的好，以至产生力透纸背的感觉，认为是“中锋”的缘故。估计玄宰并没有亲自用“偃笔”方式写过字，否则不会得出“中锋”的判断。就好比油画和水彩，颜料堆积的厚度是能产生带有穿透力的立体感。

晚明有了专门讲究墨色变化的书家，典型者莫过于董玄宰和王觉斯。后百来年又有“浓墨宰相刘墉”，“淡墨探花王文治”。觉斯爱涨墨，玄宰喜淡墨。玄宰以为：浓，易“肥”，搞不好就成“墨猪”。如进一步“肥”，即是“秾肥”，更是“大恶道”。“淡”，则是古雅，“书中稍有淡意”。《论用笔》“柳诚悬书”条：“自学柳诚悬，方悟用笔古淡处。自今以往，不得舍柳法而趋右军也。”

“余性好书”条：“余不好书名，故书中稍有淡意，此亦自知之。”

由此见，玄宰书画的极大成功除了临帖功夫、学养外，与其超多看古人真迹也是密不可分的重要因素。

当代人已用墨汁取代了研墨，由于工艺之故，墨色变化体现出的运笔过程、层次没有了。值得注意的是，绘画式的浓淡墨而非书写的浓淡墨。当今草圣林散之的墨色变化极其罕见的美妙。二十年前听其弟子胡寄樵先生说，都是源于亲自研墨之故。所以欲得书写墨色变化还须坚持不断的研墨才是。

连霄月色可人，庭中桂花盛开，月白花香，茶炉声细，人生大快事也！今夕约

贤契过我杯茗谭心，同伴嫦娥耳！能不负约为感。友生吴宽顿首。若兰贤契解元。

娥耳！能不负约为感。友生吴宽顿首。若兰贤契解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