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木头参军（二）

崇毛敬鲁

“他娘，我看就把四儿让老爷收养吧，这样咱心里舒坦些，不然，咱愧对人家对咱的……”

“可这是咱身上的肉啊。”鲁淑英道。

“老爷对咱恩重如山，咱可不能……”鲁泰穷说。

一阵沉默后，鲁淑英终于下了决心：“那就把四儿让老爷收养了。”

鲁泰穷把两口儿商量的结果告诉了王庆玉。

玉庆玉听后心中大喜：“泰穷兄弟，从今往后咱就是一家人了，有啥事尽管说……不过这收养四儿的事，咱们自己明白就行，不要对外人讲。”鲁泰穷闻言点点头：“好，老爷俺不对外人讲。”王庆玉说：“好，就这么办。”这王庆玉也怪有意思，这事儿瞒得了一时，能瞒长久吗？

四儿收养过来，王庆玉夫妻給他起了个名字叫王继家。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让他继承王家的家业。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当王庆玉夫妻对王继家滿怀希望的时候，不幸这该儿感染了风寒。他躺在床，浑身发冷高烧不退。急得王庆玉夫妻心如刀绞，到处寻医问药。

这日，王庆玉请来当地一位名医。医生望、闻、问、切后，王庆玉夫妻急忙问道“先生，这孩儿病情咋样？”

“不瞒你们说，这孩儿是伤寒入里，病情严重，甚至有生命危险，我给开上一剂药，能否……就看这孩儿的造化了。”说罢开好药方，对王庆玉说：“按方儿取好药后，一日早晚煎服，还是那句话，就看这孩儿的造化了。”说罢告辞。

“但有一线希望，也要把孩儿救活。”王庆玉夫妻熬好药，用汤匙儿一口口地喂小继家。夫妻俩把整个心都用在了为继家治病上，天天守护在床前。

也许医生的药剂起了作用，也许是苍天被王庆玉夫妻诚心所感动，近一个月后，王继家的病痊愈了。孩儿的病倒是好了，王庆玉夫妻却瘦了一圈，眼睛熬得红红的，哎，正应了那句：可怜天下父母心，虽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第二年，年景有了好转，鲁泰穷夫妻思乡心切。他们舍不得那片故土和家中那三间草房，那毕竟是自己的家。二人带着三个孩儿回到了阎家村。

临行前，鲁泰穷夫妻和三个孩儿跪在王庆玉夫妻面前，鲁泰穷说：“老爷，恩人，俺鲁家谢你们救命之恩，这恩情俺永远不忘。”说罢连叩三首。

“淑英妹子，泰穷兄弟，孩儿们都快起来，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你们执意要走，俺也不强留，日后有难处再来找俺……”

鲁泰穷一家含泪踏上归途。王庆玉夫妻抱着不满两周岁的王继家，送出他们老远，老远……

王庆玉夫妻对王继家疼爱有加，视如己出。从王继家呀呀学语时，便开始教他念《三字经》。再大些便教他认字，算数。王继家天生聪惠，学过的东西记得牢，过目不忘。王庆玉夫妻感到很欣慰：收养四儿对了，这孩儿机灵聪明，将来继承这份家业，俺俩在九泉之下也心安了。

王继家四岁那年，全国解放了。王庆玉划成了地主成分，成了专政对象。土地归了公，到后来成了生产队的一部分。

王继家见爹爹天天早起打扫大街，扫完后又急急到生产队干活。爹爹整天脸上没有光彩愁容满面的，走路低着头，见到队长还点头哈腰的。他不明白这是咋回事，只听人说这是阶级斗争，他爹是地主，是阶级敌人，必须自觉接受改造……

八岁那年，王继家上了本村小学。他在班里学习成绩优秀，一直是前两名，不是第一便是第二。老师讲过的东西他记得牢固，特别是算术，他能用几种方法解题，连老师都感到惊奇。老师表扬他肯动脑子，举一反三。可这样一个聪明学生，却得了个绰号：憨木头。

王继家虽然人聪明，学习成绩好，可由于他爹是地主，他便成了地主崽子，他不能像贫下中农的孩子们那样整天快快乐乐的，他整日不言不语的一个人发呆。同学们课间玩耍时又不愿让他入伙，谁愿和一个地主儿子在一块完耍呀。天长日久，他变得越发少言寡语了，于是有的同学便给他起了“憨木头”的绰号。意思是他整天直呆呆的很少言语，像根木头似的，憨憨的。

憨木头这绰号很快就在王家湾叫响了。小学毕后，王继家便到城里读了初中。毕业后回村务农成了社员。锄地、拔草、运肥、收庄稼啥活儿都干。他手上磨出了茧子，硬硬的；脸上晒得黑黑的，成了一个真正的庄稼人。

因为自己是地主的儿子，所以在生产队劳动他也是少言寡语的，从不多嘴，憨木头这名字真是一点儿也没起错，他就像块木头，真正的木头。

其实他心里啥都明白：“啥憨木头，俺心里啥不清楚？俺不就因为是地主的儿子嘛，俺才不憨呢，俺不是木头，可不憨不是木头又如何呢？”

王庆玉也常嘱咐他：“儿啊，要好好劳动，多干活少说话，听队长的，队长叫干啥就干啥，千万别……”爷儿俩寡言少语，只埋头干活，避免招惹事非。

越怕招惹是非，是非却偏偏找上门来。

这天，队里安排王继家到饲养所去出猪栏粪。出粪时要先把猪赶出猪栏才能干，王继家用手中的铁锨哄赶着几头猪。这猪不知是欺生还是咋的，越哄赶越不肯外出，一个劲儿乱蹦乱叫。情急之下，王继家用铁锨往一头猪身上一拍，结果那猪嚎啕大叫，躺在地上。饲养员老王头闻声赶来，手指王继家：“你，你！”

队长闻听此事也赶来了，他给王继家上了纲上了线，他说：“王继家，你这个地主儿子，破坏养猪事业，把猪往死里拍，你要认真检讨……”

晚上，队长召开了社员会，把王庆玉和王继家爷俩批了一通，王继家写了书面检查，扣掉当日工分事情才算完。队长还向王继家卖了个人情，他说：“念你是初犯从轻处理，若再犯可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