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是温暖的一部分‖ 天问最新诗歌选辑（2025第2季）

天问

黄河 在原阳南望不到尽头的防护堤岸我打开电子词典想为流水重新赋名却找不到一个，更重的词取代 体型那么大，肤色那么黄，沉沙那么厚，针棘那么野，石碑那么硬 沙堆，那么稠 身陆心海 闭上眼，中原就低于海面了想哪片海，就让哪片海里的盐加速沉淀把浩瀚送过来。水是过滤的，能饮艰涩成砼的肉身需要更辽阔的营救寂夜窗口改装的一床星河——沙漠里的毛毛虫隐没时把城市建筑密集的恐高症带走我本是鱼，在这里转世，如今是它随心所欲的长者，甘愿作回浪花的宠儿黑暗中我把你图腾的白藏于鬓角用珊瑚的语言爱你——听啊！鲸落的回音。万千生长的灵动是中原麦穗长度的无限次方我不能在白天爱你，白昼的矿藏越来越稀有可我不愿从梦中醒来，醒来悬崖就高过了水面，阴影又种植于陆地海啊！无奈的海，恋慕的海，子宫的海醒来无疑是你最现实最体面的退却于你尘土的弃儿，请留下几处良泉 城市献歌 ——写给父母之城郑州 借助城市恩宠，从夜晚三十层高楼的窗口抬头凝视黑丝线吊着向西悠荡的月亮，像我胸前的玉佩人造渠笃深的信仰柔软了从钢筋水泥中透出的灯光。如果再透露一些森林公园的森林也是人造的，龙湖的湖，凤山的山也是。而白天鹅和黄河水不是冬天落满城市楼顶的雪，秋天的火烧云春天的鸟鸣，和夏天吹拂行人的风——不是现代人在城中献出失眠和精力，赢下GDP连带的丰盛晚餐。推荐圣殿的歌者在霓虹里唱：“我们在这里欢笑，我们在这里哭泣我们在这里活着，我们在这里死去……”城市的路不会漆黑，有月光照耀，还有音乐和灯火 也曾我们无奈风雨，倒掉一所房子我们就会坚强地盖起更多房子因为路灯的数量比星星还难数，所以城里每一棵树木都不孤独，夜里的影子都不很长当我们手捧万分之一北邙岭的黄土埋下故人泪水滴灌下的厂房商铺高楼道路，都长成了绿林…… 今夜，我仰望的月亮就在故乡。不久之后我将插上金属的翅膀飞往南方，途中经过你在你的蟾宫里唱那首——《月亮之上》 候鸟 灰色云层，静暗水面 一片羽毛从天而降另一片，在水中漂浮 打捞多少季节路过的羽毛才能拼成你春天飞回的翅膀 湖面一涨再涨雨水视而不见 一条小径 那时没有玫瑰，也无风语小径幽长我们的脚步很慢我惊喜地发现，径旁的月季丛正经过我们，也如我们的羞涩、年轻花期将至含苞待放的一朵，被我摘下哦，我忘了，你的手就是桃花粉红的指尖瓣瓣开放在枝上后来，小径就像你的长发我会对自己说：月季长在你手里的时间比长在我眼里长—— 山水之外 水中有一个世界，山中有另一个毫无疑问，这是所有世界的上午和盘托出的光线 我们有相同的善意和无法穿越的密林，温暖的崖壁与落于唇边的冷箭 你的马，远远在我的马前。山顶盘旋的旗帜湖水灼伤两片羽毛 我看见，梦中捎来的空信封被汉字烧了个窟窿，于是镜子里又有一个世界，于山、水之外 凤山十行 环着环着凤山就成了冈仁波齐 绕着绕着青草就绿满了山坡 山顶视线穿不过的地方河水替你穿过 曲径阳光照不亮的地方爱情闪烁着光波 百鸟朝凤 如果我想，凤山每天都等我如果我恋，满山的绿植和花卉足够我娶 凤山的美厚重、轻饰，染上洁癖若赶上春天的花事，含香的风语会在你的耳边细细萦绕 喷水桩模拟雨虹让晨跑者泵出汗水穿过松林里有野兔跳跃百鸟热情参与到晨光曲的创作 忽然，唢呐声起远处石阶之上，仿古亭正掀开一个凤冠霞帔走下花轿的大宋公主遮面的盖头 童言通语 跨过整个春天，我每日环步的凤山越绕越圆很像单调、平淡、乏味中的坚持使生活越来越圆满我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特意安排这反哺式陪护父母高堂的时日正逢闭合我的六十年甲子 有一天，我看见山顶阶梯旁一块石头上有人画上的佛，几乎被雨水淋尽多数人都不再会发现佛的存在了但我却坚信祂一直未曾离开，只是转身面向了更幽深寂静的一面 我在这里减脂也在这里丰腴 在家乡，我标榜的幸福和惬意低于凤山半坡上的植物高于一条山径的裂纹万物接受着园林工在清晨旋开的人造雨而天空本身就是清澈的蓝不用人间清洗除草机剪短草坪的发青石阶整齐的纵列给脚印以约束性提示在家乡，我不缺少爱人但故人渐离。每一所成为洞房的房子，我都同它的土地谈过恋爱，悉数它的前世今生在家乡，绿化地盖住了粮食滤清的黄河水浇灌音乐的沟渠建筑美出起伏的鲜艳 过了立夏，月季花长成了华章准备为五月崭新而古老的后稷唱响又一场社火的盛会 是否我在诗歌中作出了病 人间是高空，凤山才是飞机场登凤山我有着陆的平安感晨光是舷梯，山顶即是地面所有沉重的事物都临时托运凉亭之下，放眼像打开机盖给生活散热穿透一座城在天地对接处卡住的视线还是太短我能听到黄河中三千年前的一粒沙子被抛上岸骨裂的声音用泥沙砌一围墙，加厚四面城门历史还是太软了时间没有将倔犟冲塌，这里的人民不断用河水炼铜、铸鼎轩辕以来的晨钟暮鼓，祖先们高扬锄头又放下头颅真的够好了！八十公里外就是北宋的京城五十多年来我家的门牌高过了所有皇宫是否我在诗歌中作出了病？有时想念荒原、野湖、森林、大象，和不洗澡的星星……有时会被现代建筑道路美学骨密度增生的刺在进化中扎疼一下 河底的火焰 一排火焰，在内河的边沿底部燃烧。它们就要窜出水面向岸上蔓延我惊异于那些潜入水底的红色植物如此执着的不死之身还想烧掉哪些于世的残存 时间之路 时间，存在于多种维度水的底部也有流淌 在灿烂中浮动的水光潋滟里鱼儿翻开一页季节的热烈篇章 荷花慷慨地把佛祖留、下的位置让给蜻蜓 那蜻蜓来自一个西亚女孩的发卡来自一片云和另一片云的细小缝隙 文字借机显现了记忆被沙尘暴撕裂成碎片之前 丝绸之路上一队歇脚在沙漠绿洲饮水的骆驼 马齿苋 我想获得一张植物的出生证姓名：马齿苋。贴地而生如果没有刀子不会在意所有自然的暴力包括动物的踩踏、啃食从我红色的梗中，能看到我清晰的血流如果你愿停下来听人细说你会从我卑微的叶面上看到太阳的光线 见证 由于流水，我喜欢在带有历史感的氛围里欣赏那些古老机械立钟无论是故宫，还是巴黎圣母院喜欢听它们发出的低沉叫醒世界的声音我会联想月上枝头和子弹出膛的场景联想一个母亲哺乳时掉下的泪珠一二百年了，它们中的一些优质的金属轮子，还在地表转动记录星河的演变最黑暗的时候，立钟的时针也会笔直地与大地垂直，跟正午时一样坚定地指向天空一天中，两次向人间——伸出拇指 向阳.花 ——影片《向阳·花》观感 用一朵文字向上的花，向下挖掘 用适当挑选的中性词描述人间 用崖壁上垂悬挣扎的卑微的灵魂，亲吻上帝 悲悯者用悲悯擢取礁石上的浪花 当萤火虫忘记救赎灯塔的时候泥沙冲洗眼晴的清澈 因为有痛我们嘶喊因为有光我们放弃绝望 因为有——爱所以我们活着 女人 女人把老家的工作辞了，房子卖了落脚到千里之外女儿闯下的新城 女人带去了全部：家产，户籍，医保，姣容，幸福，操心，劳作，孤独，伤病…… 家乡的土粘不住女人与命运的抗争却粘牢了故人和爱情。这是后来为什么 北方医院里的气温冻不凉女人临终时落下的，一颗泪 天鹅湖 湖水清澈的地方就有天鹅有过天鹅的地方就有她 她站着的水畔天鹅也站过她坐下的岸边石天鹅也曾在上面栖息 我说的是天鹅迁徙后她把自己想像成留下守候的那只要等过一整个冬天才能再次相见 直到她拄着单拐起身走向步道旁停放的电动轮椅 城市平路桥 城市的平路桥白天是路傍晚是集深夜是挢比月光还明朗 一个穿夹克男人犹豫片刻走向高跟鞋女子 夜色空旷、沉寂 天空 蓝色的幽木长椅空置在小区一隅的斜阳之下像一小条被风吹掉的天空此时它上面落满了尘对它来说世间并非无物可落比如灯影，月光，雪，雨，树叶，野猫的脚印……有一天夜深人静，张大哥喝醉了酒把一把菜刀落在了上面 立夏 土地开始干旱的时候雷雨就不可怕了新鲜的小麦粉，献给我们受惊吓的孩子 登五台山我一路双手合十 神话里无法断定眼前的飞泻瀑流中，是否也掺和着大圣的猴尿味道五台山僻处一块顽石的湿手指无数遍摩挲我的身体若继续攀登爬行即是向上，向上即是爬行(天)空即是(彻)悟，(彻)悟即是(天)空每一阶石梯都有慈悲每一声鸟鸣都是寺庙崖壁、青苔已构不成我，身体里蓄满的前世今生我祭出全部魔的肉身和死水渴望重塑一千年前我来过后死去一千年后我死去后再来此刻，我是你返刹的金刚圣僧 檀木 圆寂即圆满。圆满即一棵树变成木头被供奉，被雕刻，被扶立擎起殿堂的宝顶 成为木头之前，风摆是花叶的一部分逍遥是思想的一部分成才是他人对来世的幻想 在麻塘坝，托举僰人的棺木就这么活过 赫格塞思的画皮 美防长要把国防部改名“战争部”“流氓”被别人叫着，还算个笑话若是自己把自己公然叫做了流氓痞子一样给自己贴上——“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标签儿就不是笑话了赫格塞思那副白种人的英俊之相露出画皮后邪恶的狰狞魔鬼要噬血了牙齿渗出火药的味道 柴气东来 ——致C先生 我猜，你必不是“柴大官人”宗族的后裔你的基因链中多了三颗遗传性诱发脑残的酸葡萄你打出的暗镖刺穿了大宋京城飞到北魏无论，曹丞相如何治军严谨那大闹了东京的五位英雄提着的“义”字牌被你扎疼接下来你要多读些历史，看一些民间的演义…… 住家保姆 有了保姆，一天中大多时候我都待在书房，门室不出 七点：听到厨房传出豆浆机和蒸煮的声音八点：听到卫生间冲洗拖把的声音九点：听到轮椅和母亲走出房门的声音十一点：听到厨房锅铲碰撞和接下来洗碗的声音十五点：听到轮椅和母亲再次出门下楼的声音十六点：听到为走累的母亲捶脚捶背的声音十七点：听到厨房又传出蒸气和煎炒的声音十九点：听到垃圾被归并清理送出户外的声音廿一点：听到喊沙发上打盹的母亲洗脚的声音廿二点：母亲和保姆的房间传出轻微酣睡的声音…… 除此之外，很少听到保姆传递给我的其他声音只知道她老家是周口的唯独一次，日子到了晚上很安静我在客厅，清晰听到她坐在卧室小床上轻轻通话手机中有人叫了声：“妈……” 两片毒药 新冠在喉咙里接连引爆深夜，到处都是肉体碎片 困意小于疼痛我开灯，看到生不如死 灯光、月光是天上地下的两片毒药…… 无题 我会想到很多军事，粮食，情人，和篆刻……作最骄傲的迷惑者用金手指赞美，不长翅膀的鸟类告诉它们说——天空很低远离邪恶。你的河流古老蓝色的涟漪一圈圈缩小你想锁住一条，冰面上跳动的鱼用潮汐后窗台边沿结晶的盐爱它留一眼深井给它望月永远像我的样子 我会想到很多胜利，美酒，爱情，和迎颂词……我愿是那个青铜的替身接受暗日的白骨和青霜的敌意那些反对过的事物隐匿江湖下马的刀客渐渐平静 天鹅离去的地方 天鹅离去的地方水是旧水草是旧草岸是旧岸木桥凭栏的木栏是旧木栏西天还是旧黄昏地上疏影残斑遮着落叶的旧纹路花开谢的废园一只蝉把旧外套挂在树干仿佛绝壁上陡然多出的一座小寺 恋水柔情 一圈儿绿裙边的大池子因为水域宽而模仿天之蓝风摆柳的姿势，酸酸的，甜甜的 天鹅喜欢的绝世，我也喜欢这里是最好的清晨地仿佛反复着诞生 直播美女扭动蛇腰，健身，撩发唤醒手机里的眼睛翠莺，白鹭，晨燕……百鸟朝凤 那天烟雨，我坚持最后一次晨练是谁拨动了生灵的琴柔柔的爱波里，天鹅比我初见时多出七重恋水温情 我比天鹅初见时，多出一副金属的翅膀 路过风景 光线正进一步释放着某种色彩的流变我说，这些树已青春在半坡，在密林，在山势的左右两边。到处都是神奇的力量将意象唤醒崖壁上泉水的肾上腺加叠鸟鸣游牧的风，谜语的云满山遍野的爱不释手都是小石兽大雁飞过的时候降下土族和外来者手机以太阳为铜在内心兑换财富宁静的喉咙里酝酿着狸藻花的歌声此时，我主张暂寄此宵，将欢歌尽收长夜。但我却不能我的今生尚在千里之外流亡在我风景达人的名下已透支一万双生命风化的翅膀可我还是贪恋了几寸夕阳直到星影，压住舌间的流光 献辞 喝咖啡，茶饮…… 在笔与纸的间隙啃食玉米每咽下一粒文字中就减少一个形容词久习成性 后来，嘴边的玉米仿佛一块被我举高的土地咖啡和茶饮是我截来的河流 这样一想，语言就回到了田野回到了质朴的烟火人家一些试图漂浮的东西，比如炊烟就逃至山里，被乌云所殇 夜，是无罪的 黑寂的窗口失眠者的问天台 星星说——夜，是无罪的 突然抖动的泪水，接着说——感谢命运的黑暗…… 无题 花，开着开着就败了雪，白着白着就化了 钱，挣着挣着就少了病，养着养着就多了 眼，用着用着就花了发，黑着黑着就白了 美，看着看着就丑了真，夸着夸着就假了 城，转着转着就大了亲，走着走着就散了 我愿相信有些东西永远美好只是我们永远不知道—— 永远，究竟是多远？ 打吊针的树 沉默不意味内心不遭受巨大折磨 这个春天，你怒放的冲动如梦未醒。惊雷中只是向绿色眨眨眼晴 向死，就欠下花叶的债而生，才咬紧越来越瘦的枝离开生长的那些日子我替你背负云朵的悬念 落于你枝间的鸟声空远像在时空的多维曲线上谱写高昂祈福的歌 厄运走向你的时候杀虫剂和营养液正通过你的骨头输送善良 没有剧本的园林营救计划里渐渐复活的，还有诗人和他的诗歌 肝胆里的结石 ——写在自撰诗集《夜雕翎》四年后 墨迹如夜。时间的矿藏里经年不得闪光的金子土石的表面，文字更加荒芜 血液在暗河中奔涌。那些肝胆里的结石多年之后被炉火发现此人一生最重的东西 最好你记着它埋下的土地它可能成为一颢比泪珠还晶莹的钻石 记忆 河水的疲惫之身不是多年前来往船只在水面拉皱她的皮肤而是时间消失之后河道露出底部的沉石被人踩踏成路，或有含着雨水的母乳骨瘦如柴的碎石砾叫疼的声音 梦 那么入睡吧我的时间已染黑我将在梦里挑选颜色 飞翔，是温暖的一部分 临海湿地——人类封存的一小块儿版图这里的每一只候鸟都来自千里之外并心存感念。这些传递星季冷暖的信使在这里进食、饮水、换马现在，无需防范人类有时候，海洋溢出多余的水与陆地交换鸟类衔来沙石将它击退好几次我从人间带来了监狱却无处安放好几次我从丹顶鹤头顶的晚霞看到火焰好几次我在宁静的黄昏看到飞翔，是温暖的一部分 今夜 今夜，屈子会不会醉酒？再吟他的《离骚》、《九章》…… 今夜，有一万只木舟等着黎明今夜，楚国的粮食又不够用今夜，没有灯笼，只有月色 今夜屈子的对面依旧空寂只有石头 端午夜回想 忘记了哪个季节，某个时辰城市会把月亮安置在通体明亮的写字楼和流光溢彩的美食娱乐城建筑群的上空人间霓虹隐去了它的存在这时的时代广场仿佛一款导航软件用欲望设定，就可引你到达 有一次，夜深醉酒离店，独自回家我摇晃钻进暗处的一丛树间吐出身体里的全部小火焰，未能点燃一星′灯火我成了彻底黑暗的人我依稀记得黑色天空上一轮明晃晃的孤月一跳一跳的，很像一颗心在等着放回我的体内 一代人 五十年前我们戴着红领巾去工厂后面的小河边挖胶泥刻手枪，逼真的左轮手枪扒转弯行驶的拖挂汽车玩打鬼子的游戏 后来，我们这代人学了不少东西也忘了不少东西和“技艺” 唯独在愤怒的时候刻骨般记得——打鬼子 芒种 诗人陈年喜——“弹棉花的人是我的祖父弹棉花的人是我的父亲弹棉花的人是我弹棉花的人是我的子孙……” 歌手庞麦郎——“田野上的稻草田野上的男人田野上的女人田野上的孩子……” 我的卑微之身你的卑微之身他的卑微之身更多人的—— 卑微之身，都过了这一天 替身 草木安静湖水躺平时间像中了太阳的毒苍白无声雪，是遥不可及的解药我的炽热之心在等待命中的那一场于是就有了云 林荫记 林中小径，只接纳徙步登山的人每次经过，径旁的几棵就会伸出枝来向我逼近枝上不断长出新叶起初是抬头可望进而举手可触后来就抚我的发，吻我的额我一再低头回避它们青春的丈量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时间老了——如果有一天再经过时只有它们看得见它们会不会依然认得我用落叶，继续把我丈量 黄河石 夏天，贾鲁河开闸放水胀满水的东风渠像一根诱人的雪糕水漫过河道边的树丛，漫过林荫下的青石板路半座城的孩子脚丫都踏湿了东风渠容纳了水，和市民更容纳了水流和生长的过程孩子们踩着青石板向北辨认水草和芦花就到了渠水的源头东风渠的源头在城北边沿向西应该有个杲村杲村偏北应该还树着一块抗日纪念碑刻着碑文的石头和刻着“生态文化公园”的石头，用的都是——黄河石 张公岛 蚌埠张公岛的张公无人认领于是徽人赋其传说以乐善好施、千里送土者敬之 湖是微湖，岛是小岛，山是蹦山很像我对鹭渚清莲历史纯洁的想象 夏王禹，四千年后果真也把钟、鼓、磬、铎、鞀置于岛上五器皆石化 但人心和淮水一直都还活着可以照人，树江山自古，至今，往后 幸福晚年 保险公司经理拓客讲解罗列了未来养老的多种财务压力引出的结论是——用保险理财的方式解决养老保障的难题茶歇。众人感叹钱的重要只恨金钱聚无多一致认为，长寿体面和有保障的晚年是——金钱，如何多独一个诗人在默声思索浪漫体面安乐的晚年——该如何死 无题 为了不使身体里堆积更多的雪他加大了锻炼的时间和强度他会想到融化，从春水到夏河他跑在海边的椰树林时感到轻盈凤凰花、石斛兰的香气温热布施每一个路过的女人都留下人间的味道他听到，月光从枝叶的缝隙里传出冰裂的声音 景区的雨 雨，是绿之源景区的雨绵绵不断绿满了山，还嫌不够仿佛要把道路和建筑也逼出绿来一群刚刚结束会议的游客走下大巴把干早铺展开雨是公平物，火焰的控制者更大的雨落在他们身上像急着浇灭这些突然冒出的气泡 向东而望 只有此时，浩瀚才是冲我而来游人散尽，海岸消失那些天一黑再黑那些浪一白再白不再有人与我分享这惊世的狂水不再有主宰命运的神无尽深沉的天水间吹着西岸的风我含着一滴泪水，如含着我的祖国 游人阻挡了海浪的猖狂 我完全无法说准是岸沙还是游人哪个抵御了海水的欲望一层高过一层翻卷的浪原本是想吞没人间陆地的空中发来台风“韦帕”的兵斩掉男子的帽子撩起女子的裙而这一切张狂的伎俩都被亿亿万沙粒的重量和一排排密集的喜悦识破，按住，击退 无题 夜很深我很寂寞 出门到海边看海也看云海很黑，云也很黑光线一会儿从遮云射出一会儿又被云遮去 出出进进的月很寂寞 漫黄昏 穿着白婚纱，翩翩地走过走在海岸黄昏椰林红色小径上的穿着白婚纱的女孩翩翩地走过 走向前方不远处，即将成为新郎的她的爱人。那里镜头正端详着他们脸上的光线像从江南雨巷走出的她的美貌和身姿被红霞映衬出一帧暖暖的风情画面 四目脉脉，十指相扣摄影师调教着每一处细节 陌生人，我也想为你们祝福用一首诗的情怀“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因为这擦肩的缘 我走了，散散地走了带着思念的青丝我的白发带着昨日的椰风，和落日咳血的海霞 直播 放着伴奏唱豫剧的人一点儿也没注意到他的孤独他站立的树林的外围是一大片青青的无法踏足的湿地野草它们中的一些举着花朵，轻轻摇动懂经营的蜜蜂关注了这些花粉大哥，向它们索要打赏 民间志 刘韩氏，寡妇。死于解放前夕族人讲其生前性情刚烈，刑夫克子死后葬于荒山，坟旁多荊棘蒺藜有狐蛇出没屡有无人认领的死婴埋在左右饥荒年间的春天，天干地旱有人见其坟头绿草丰盈，野花遍开后来，偏偏这穷乡僻壤巴掌大的山村出了几任大官儿 毛巾 我在头顶制造风暴扇片旋转的速度约等于思绪穷尽后笔尖划伤纸张的等级热带海滨城市一间小房子的窗户旁光线不断赶出一个赤裸背膀的写作者身体里的虚妄一条白色柔软的毛巾收集了那些水份就像收集了风暴的边角部分 赤热带 剩下我，和剪短的草还热爱阳光的暖照旭日刚刚成为太阳而我才刚刚学会爱 一只麻雀也加入到画面中来在我身旁觅食、跳跃很近的距离，似无惧色我能看清它喙上的泥尘和棕褐色收束的翅膀偶尔它很低地环绕飞行然后又落回常落的地方 草坪空旷得像某个赤热带的海面而我们像两叶偶遇的浮槎以生灵之美折射太阳的光线相互映照着不同物种的伶仃世界 十四行诗 某些时刻，看不到草原的时候我就抬头看天天空有跟草原一样的辽阔这使我欣慰对太真实的事物我总是加以想象天空中的云朵和草原上的白花都是我想象中的羊群隔着时空，光明挥动鞭子黑色的部分才被驱赶这使我欣慰看不到草原的时候，我总是抬头看天去羊群中寻找被命运点中的那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