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儿子哭得撕心裂肺，只因淘气挨了妈妈的打。他委屈地立在墙角，用脏手背抹着哭红的双眼，抽噎声断断续续。见他哭得那般伤心，我心头猛地一酸，忙走上前将他揽入怀中，轻拍着后背哄劝。这一幕，猝不及防地扯开了我尘封多年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那年我7岁，正是大集体的年代。一天清晨，父母早早下地挣工分，临出门时母亲反复叮嘱，让我自己去奶奶家待着。我应着，蹦蹦跳跳地跨出了门槛。</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奶奶家离我家约两百米，要先下一段蜿蜒的斜坡，走过一段马路，经大队集体房，穿过学校操场才能到。可刚踏进操场，一声“站住”如惊雷炸响。我吓了一跳，抬头见是大叔家的伟、跃，还有他们的小表哥平，三个无故拦住了我的去路。平和我同岁，只是个头比我稍大些，看上去显得有些霸道。我心里发怵，想从侧面冲过去，刚跑几步就被平追上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打！”伟在身后喊。平撸起袖子欺身上来，冷不防拦腰抱住我。我没法子，只能挣扎着还手，和他扭打在一处。僵持许久难分胜负时，我灵机一动，右脚一绊，猛地后扳，平顿时失去重心摔在地上。我顺势扑上去按住他，任凭他怎么挣扎都不松手。</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哎哟！”一声惨叫从我喉咙里挤出来——平竟下了狠招，双手死死扣住我的后颈往下猛按，紧接着抬起头，在我左脸上狠狠咬了一口。牙痕瞬间渗出血来，顺着脸颊往下滴。我疼得松开手，捂着脸大哭，平趁机爬起来，拍着手和伟、跃一溜烟跑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被人欺负的委屈涌上来，我坐在操场边放声大哭，从清晨哭到午后，直到学生放学，始终没人理会。后来爷爷慢慢走过来，我心里燃起一丝希望，想着他定会护着我。可他竟视若无睹，从我身边径直走过，身影越来越远。</p><p class="ql-block"> 心像被再扎了一刀，我哭得更凶了。没多久，二叔的脚步声传来，我故意放大哭声，盼着他能停下。可他也和爷爷一样，头也不回地走远了。</p><p class="ql-block"> 那一刻，我彻底失望了。父母在地里劳作，不会知道我受了欺负；敬爱的爷爷、亲近的二叔，竟都对我视而不见。心像是碎成了片，眼泪淌得更凶。</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天快黑时，哭声渐渐小了，我也哭累了。这时，奶奶来了。她快步走近，弯腰将我抱进怀里，用袖口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痕和干涸的血迹，柔声哄着。在她怀里，我终于止住了哭，被她抱回了家。</p><p class="ql-block"> 哭了一整天，我累得睁不开眼。奶奶把我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我很快就睡着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十多年过去，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负的孩子，可每当听见儿子的哭声，为人父的我总会想起那个午后——操场边的风，带着血味的疼，还有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背影，以及奶奶袖口的温度，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p><p class="ql-block"> 1998年4月5日写于黄泥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