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里的牵挂与欢颜

作者: 秦旭辉

　　2017年10月2日。高铁碾过五小时的风尘，把北国的秋意与南国的惦念一并揉进河南永城的暮色里。车窗外的风景从熟悉的轮廓晕染成陌生的田畴，车厢里，外甥女茵子正倚着她父亲轻笑，眼角眉梢的雀跃藏不住——可我总恍惚看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正踮着脚往我肩头爬，肥嘟嘟的小手攥着我的头发当扶手，嘴里还奶声奶气喊"舅舅当大马"。那时她总缠在我身后，吃饭要坐在我腿上，睡觉要我讲完三个故事才肯闭眼，连我去趟厕所都要扒着门框等，小脸上满是"舅舅不许跑"的认真。每次从外地回来，我总会在背包里塞满她爱吃的果丹皮和奶片，她便揣着糖纸追在我身后，把亮晶晶的糖粒往我嘴里塞；客厅里的古筝凳还留着她的小脚印，刚学会《渔舟唱晚》时，总搬着琴凳到我面前，小手在琴弦上拨弄几下，就仰着脸问"舅舅你听像不像流水声"。可此刻，她眉眼间那点少女的娇憨里，已混了为人妻的羞怯，像初秋枝头半熟的果子，饱满得让人心头发软，也酸得人鼻头发烫。

　　10月的风已带了凉意，却吹不散宾馆里的融融暖意。红绸与喜字在灯光下漾着温柔的光，我家女儿穿着伴娘裙，在茵子身边忙前忙后，递戒指时指尖微颤，对着话筒说感言时声音清亮，那股子认真劲儿，倒像是把自己的祝福全揉碎了撒在姐姐的婚纱上。妻子作为证婚人站在台上，语调平稳却藏着激动，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为这对新人铺就红毯。

　　宴席过半，我端着酒杯走向茵子和璐璐，目光落在她婚纱的蕾丝上时，眼眶忽然有些发潮。望着眼前并肩而立的两个年轻人，记忆突然涌了上来：三十年前那个深秋，她刚学会走路，就踩着我的拖鞋满屋追，摔倒了也不哭，咧着嘴往我怀里扑；高二那年，她数学总拖后腿，我请好友毛老师辅导。那两周她就住单位上，每天天不亮就揣着笔记本等公交，到我单位楼下时鼻尖总冻得通红，我开车送她去毛老师家，她坐在副座攥着我的衣角，反复念叨"今天要把函数弄懂"。傍晚学完回来，她自己坐公交到我单位，书包里装着写满红勾的练习册，趴在我办公桌前啃面包，边吃边讲毛老师夸她"开窍了"；后来语文也跟着孙老师补，说"孙老师夸我能写出月光的味道呢"；2009年那个夏夜，她听说我工作遇了挫折，放声大哭，抽噎着要妈妈带话给我："舅舅别难过，我养你一辈子！"......可如今，这丫头站在这里，眉眼间已添了从容，再也不是那个需要我弯腰才能抱起的小不点了。

　　"璐璐，"我转向新郎，声音竟有些发紧，"茵子这孩子，看着柔，骨子里犟。她高二那年冒雪去补课，摔了一跤还攥着笔记本笑，说'这点疼算啥'。今天，我们把这股韧劲连同牵挂交给你——往后她闹脾气时，想想她攥着糖纸冲你笑的模样；她累了倦了，记得给她靠靠肩，就像当年她赖在我肩头那样。"

　　茵子的眼眶红了，伸手挽住我的胳膊，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晃着："舅舅，还记得我住你工作单位那两周不？你总把鸡蛋黄给我，自己吃蛋白。"我笑着拍拍她手背："傻丫头，现在该让璐璐给你剥鸡蛋了。"璐璐在一旁连忙点头："舅舅放心，以后家里的鸡蛋黄都归茵子。"

　　周围的宾客都笑起来，掌声混着豫剧的调子漫过来。我望着璐璐为茵子剥虾的模样，忽然懂了那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原来我们这些亲人，都在等一个把牵挂交出去的时刻，像秋阳把成熟的果实交给土地，不是结束，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开始。

　　返程的高铁上，月光漫进来，落在妻子整理的照片上。照片里茵子穿着婚纱笑靥如花，璐璐的目光始终追着她。车过黄河故道时，成片的麦田在月下泛着银辉，新播的种子正在土里酝酿春天。我知道，茵子的人生也像这土地上的轮回，告别了我们的羽翼，却在新的土壤里，开始了另一段生长。而我们这些牵挂她的人，永远是她身后的月光，无论千里万里，总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为她亮着一片温柔的光。

　　毕竟，所谓亲人，不就是这样吗？看着你的背影渐行渐远，却在每个团圆的时刻，为你留着一盏灯，一杯茶，和一整个金秋的暖。

赠茵子新婚

昔时绕膝戏庭墀，总角攀肩索蜜饴。

倏忽红妆临吉席，恍然岁月上霜丝。

三卮酒暖催新泪，千里风柔系旧思。

愿尔同栽连理树，春深共赏碧参差。

《忆外甥女幼照感怀》

粉靥凝脂憨态娇，

咿呀学语弄垂髫。

胖拳轻握星眸转，

笑靥频开稚气飘。

岁月倏忽添慧质，

风华渐显露清韶。

今朝已展凌云翼，

犹记当年玉雪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