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与“表发”

广陵杂陈

<p class="ql-block">狭义发表,是指通过媒体将自己文章公之于众,表发则是指,藉以文章表达思想和抒发情感。对写作者而言,发表与表发虽只一字之差,但在价值认知、行为性质和结果导向上,却有着云泥之别。</p><p class="ql-block">爱默生认为,表达欲犹如性欲,也是人的一种本能。“如同一切生物都受到诱惑去繁殖后代一样,思想也必须以语言的形式显示出来。”“行为本身就是快乐,是不可抑制的。”无论罗曼•罗兰发“不创作,毋宁死”毒誓,抑或范仲淹“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之决绝,本质上都是表达本能使然。</p><p class="ql-block">发表只是表发的现象和手段,表发才是发表的本质和目的。“修辞立其诚。”强调写作伦理底线;“文以载道。”强调作文普适原则;“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强调写作责任使命;“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强调文章公共功能。四句古箴指向和强调的,正是发表与表发的伦理底线和基本功能。</p> <p class="ql-block">“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被称为“三不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冯友兰谓之“横渠四句”。对写作者而言,作文最高意义,不在于是否发表,何时发表,发在何处,而在于能否通过表发,承载个体思想情感,实现“立言”终极意义和“为往圣继绝学”极致价值。</p><p class="ql-block">在何处发表,发表数量多少,上没上热搜,获得奖项几何,既不等于文章质量高低,更不代表表发意义大小。发文有无意义,当然不是凭发表媒体级别和发表数量说话,而是凭内在质量成色和真理“载荷”取胜;更非靠一时阅读量“多少万+”和分享量多少裁决,而是由时间淘汰检验和历史沉淀决定。</p><p class="ql-block">乾隆一生写诗43630多首,庶几接近《全唐诗》总量,虽堪称世上作诗总量、日均作诗量“双料冠军”,但悲催的是,一句也没留下。张若虚在《全唐诗》中仅存诗2首,但其中《春江花月夜》,却被誉为唐诗“开山之作”“千古绝唱”,享有“一词压两宋,孤篇盖全唐”盛誉。相对于乾隆写诗4万多首无一成名传诵,刘邦仅作《大风歌》和《鸿鹄歌》两首诗就流传千古,并被选入学生课本,收获了“不朽”写作意义。</p><p class="ql-block">人活着,无非生存、生活、生命三种状态。无论是生存状态为“稻粱谋”写作,还是生活状态为“真性情”写作,抑或生命状态为“三不朽”写作,都不应放弃季羡林先生主张的表发底线:“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p> <p class="ql-block">罗曼•罗兰首任妻子是一位富家千金,结婚时他尚未成名,作品无人问津,收入甚为微薄。妻子劝他,不如写些迎合读者的通俗小说赚更多钱。可他依然坚持既定创作方向执行念,以致稿费无法满足妻子物质需求,婚姻仅维持一年便告破裂。</p><p class="ql-block">虽然发表也许能使人成名,但写作目的在表发而不在发表。用卡夫卡的话说:如果不能写,“我就感到无法呼吸”,无法活下去。卡夫卡为自己而写,写作于他如同吃饭睡觉本能,甚至为了写作可以不吃不睡。作为保险公司职员,他白天上班夜晚写作,通宵达旦家常便饭。更惊世骇俗的是,因担心婚姻生活影响写作,他居然选择终身未娶。</p><p class="ql-block">“思无邪”强调表达态度,藉以表现真性情,在庞杂言说中抵达“文以载道”,在客观效果上臻至“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笛卡尔宣称“我思故我在”也好,黄遵宪主张“我手写我口”亦罢,本质上,强调和指向的都是,“是我所是,非我所非”的公民表达。1903年,罗曼•罗兰连续创作《贝多芬传》、《米开朗琪罗传》和《托尔斯泰传》,替英雄树碑立传,让世人“呼吸英雄气息”。他们殊途同归,藉以“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表发,实现了生命意义的升华。</p><p class="ql-block">如何对待“发表”与“表发”?马克思语重心长:“作家当然必须挣钱才能生活,写作,但是他决不应该为了挣钱而生活,写作。”罗曼•罗兰现身说法:“写作的目的不应该只是为了发表。当然更不是为了稿费或虚名。它实际上是一个人认识真理之后的独白。”李敖痛快淋漓:“卖文为生的人写文章不靠灵感,就像妓女卖身不是源于性欲。”活用裴多菲的《自由与爱情》,大抵便是:发表诚可贵,表达价更高。若为真理故,二者皆可抛。</p>